凡是能讓人亂性的手段,卓霞都試過了。比如周末時做幾道好菜,與羅鬱共飲,想把他灌得酩酊大醉,失去自製力,然而羅鬱飲酒總是恰到好處,三杯兩杯就收口了,讓她奈何不得。以前她洗完澡,總是披上浴衣,現在則幹脆光著身子出來,想讓出浴時嬌嫩的胴體像閃電一樣擊中他,化作一場雲雨,然而羅鬱隻是滿懷憐愛地望她一眼,把睡衣遞給她,讓卓霞哭笑不得。有一次,卓霞重感冒了,她發現在病中時,羅鬱對她格外關愛,煎藥熬湯、噓寒問暖的,於是就時常裝病,痛經啦,偏頭痛啦,胃痙攣啦,等等,亮出病的招牌,但不許羅鬱看她的舌苔,更不準他號脈,逼得他隻能用按摩為她緩釋“痛苦”。羅鬱的手指在她身體的各個穴位悉心揉捏時,卓霞覺得自己就是一條被洪水圍困的堤壩,每一個穴位都麵臨著決口的危險,她是多麼希望羅鬱能用男人的力量拯救她啊,然而他做完按摩,像在醫院對待其他患者一樣,囑咐她注意一些什麼,起身洗手,不再說什麼了。萬般無奈的卓霞,便使出了最後一招,悄悄到私人小藥店買了性藥,研成粉,為他盛麵條時,悄悄撒在碗裏。其結果,不過延長了他做氣功的時間而已。

百般折騰之後,冬天來了,他們結婚半年了。卓霞徹底泄氣了。一天晚上,當羅鬱又慣常地拉她的手時,卓霞提出了分手。她沒有想到,羅鬱竟然在黑暗中哭了,他說:“能不能再等等看,我們這樣的生活,多麼神聖啊。你想想,人早晚有一天,會喪失性欲,何苦要承受最後的虛空呢?當別人七八十歲腿腳不便,耳聾眼花時,我們肯定還像五六十歲的人一樣,四肢有力,耳聰目明。我們可以在平靜中,相親相愛地活到一百歲,創造醫學奇跡!”

卓霞抽出手,冷冷地說:“你自己去做聖人吧!”

卓霞離婚後,搬回了娘家。母親說:“他果真有毛病吧?”卓霞矢口否認,說隻不過是他們性格不合。不過她的謊言三年後就被戳穿了,卓霞認識了建築工程處的設計師喬鋼鐵,她不想再吃婚前無性的虧了,所以喬鋼鐵一要求她,她就順從地上了床。半個月後,他們登記結婚了。婚禮上,喝多了酒的喬鋼鐵,忽然舉起一杯酒,對酒席上的人炫耀道:“你們知道嗎?羅鬱是個軟蛋!我沒想到,自己得了個處女!本來我還想跟卓霞多處一段的,可是沒想到她還是個雛兒,你們說我還有什麼猶豫的呢,立馬向她求婚了!媽的,合該我有這口福!”他哈哈大笑著,大家也都哈哈笑著。

喬鋼鐵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番話,把新娘打發回了娘家。卓霞在婚禮第二天就提出了離婚。所以她的第二樁婚姻,比第一個還要短命。

拉林縣醫院的人,對於羅鬱的“無能”,無人不曉了,人們議論紛紛。尤其是已為人妻的潘小小,幸災樂禍地對卓霞說:“我這人,就是命好!要是有什麼災,老天都幫著我躲過去!”卓霞不能忍受在醫院的日子,她想遠離羅鬱,遠離消毒水的氣味,遠離背後那些嚼舌頭的人,毅然決然地辭了職。卓霞在家閑了一年後,看上了花燭巷盡頭的一家煙鋪,把它盤下來,開起了布店。劉良闔,就是這兩段暗淡的婚姻樂章後,出現的一道華彩!所以當這個早春的傍晚,劉良闔把警車停在她家門口,以調查蔡雪嵐墜樓案為由踏進她家,他們四目對視時,那些凝聚在眼底的思念和渴望,在那個瞬間,洶湧而起,頃刻間把他們淹沒在驚濤駭浪中。

四、春陽

卓霞牽著堂堂,來到馬鈴巷的狗肉館。

春天豐腴起來了。草長高了,天變藍了,花兒打骨朵了,鳥兒也一群群地飛回來了。暖風像是一匹沒有瑕疵的絲綢,拂在臉上時,柔軟而有質感。銀樹大街那兩排高大筆直的楊樹,宛如一把把碧綠的梳子,插在大地上,悉心地梳理著春天。它們也的確梳到了一些東西,比如廢舊的塑料袋、斷線的風箏以及鬼眼似的紙錢。環衛工人每到暮春時節,就要借助梯子,將這些礙眼的東西清除。當然,它們身上有一樣東西是清理不了的,那就是時不時飛出的毛茸茸的楊花,權當它們是梳子縫裏落下的白花花的皮屑吧。

拉林小城的狗,如果脖頸上突然被套上了繩索,而握著這繩索的主人又把它們牽到馬鈴巷,它們便知道,自己十有八九要被主人賣到狗肉館了。有的狗不甘心這樣去死,拚盡全力,試圖褪掉繩索,瘋了似的又跳又叫著;有的狗則視死如歸,腿不抖,昂著頭,讓主人為它的剛烈而難過。但大多的狗,快到狗肉館時,嗅到同類被烹煮的氣味,便畏懼前行,四足抓地,眼裏流出淚來,此時的主人,就不得不拖著它走了。

堂堂被牽到馬鈴巷的路上,遇見一條花狗撕扯一家新開張的店鋪門上貼著的喜聯,還多管閑事地,撲上去趕開了花狗。那一刻,卓霞眼睛一濕,幾乎想帶著它掉頭回家了。可是堂堂的所作所為,又讓她覺得如果放它生路,將會惹出大麻煩,所以還是咬著牙,把堂堂交到了狗肉館主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