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向榮在繪畫上受過一些訓練,她的父親曾是中學的美術老師,擅長工筆畫。一些人家布置新房時,喜歡請他畫一幅吉祥圖,百鳥朝鳳呀,鴛鴦戲水呀,或是喜鵲登枝。當然,有的時候他也避開花鳥,畫畫人物,如表現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愛情故事的鳳求凰,八仙過海等。畫這樣的畫,主人都會賞錢,所以齊老師退休後,過得相當滋潤,每日裏畫畫喝茶,含飴弄孫,人見人羨。不過他樂在畫上,也死在畫上。有一年,計生委副主任左雁南的兒子結婚,請齊老師去畫畫。他畫了著名的“榴開百子”圖,一群頑皮可愛的小孩子,戴著金項圈,掛著長命鎖,喜氣洋洋地,合力扛著個切開的大石榴。誰料婚禮上,這畫卻遭到了計生委主任張敏霞的譏諷。張敏霞五十八了,馬上要退休,如果不出意外,四十八歲的左雁南會接她的班。張敏霞指著畫對來賓說:“雁南啊,不是我批評你,你在計生委工作,明明知道一對夫妻隻能生一個孩兒,為什麼還弄這麼多娃娃出來?”張敏霞湊到畫前,一五一十地數起了畫中的孩子,驚叫道:“地上走著十個,石榴上還坐著兩個,天呀,你盼望你兒子將來生十二個孩子嗎?”左雁南辯解著:“這是畫,又不是真的!”張敏霞說:“畫是傳情達意的東西,你不這樣要求,人家能給你這樣畫嗎?”原本和諧的婚禮,被這幅畫弄得現出雜音,左雁南很不高興,婚禮結束後,她就找齊老師發火去了,說你明明知道我在計生委工作,還畫這樣一幅畫,這不是當眾給我難堪嗎?齊老師無奈地歎息一聲,悲涼地說了一句“到底是小地方的人啊”,從此後不再出門,也不再碰畫筆,不到一年,鬱鬱而終。齊向榮是家中獨女,她的四個哥哥知道父親死在畫上,很氣憤,便把與畫有關的遺物,統統燒了。從此後,齊家人再不掛畫了。
劉良闔想,是不是嶽父的冤魂附在了妻子身上,她才鬼使神差地拿起畫筆?不過嶽父畫的都是鯉魚跳龍門、歲寒三友、麻姑獻壽一類讓人愉悅的畫,而妻子描繪的,則是恐怖的地獄情景。
劉良闔遭到狗咬的那個晚上,可以說是身心俱疲。他本以為齊向榮跟鬼戰鬥完,會像以往一樣安靜地睡去,誰知她上床後又主動求愛,說是想他了。劉良闔推脫腿痛,置之不理,哪想到她竟然赤身裸體地跳下床,打開燈和窗子,坐在窗台上,蕩秋千似的,悠蕩著雙腿,向他示威。劉良闔嚇得牙齒打戰,叫著“活祖宗”,連忙把她抱回床上,關上窗子和燈,無奈地愛撫她。他鬆開她時,滿身是汗,齊向榮慣例地跑向洗手間。劉良闔聽著妻子“哦哦”的嘔吐聲,看著漸漸泛白的天色,覺得生活是如此荒唐。
查驗無證犬的活動,就從河壩下的平房開始的,青頭成為第一條被帶走的盲流犬。兩天後,那對老夫妻帶著錢去給青頭補辦狗證,要把它領回家時,被告知青頭已經被打死了。說是縣防疫站的人收容青頭後發現,它是條瘋狗,這樣的狗如果留著,後患無窮。賣炒貨的男人不相信,要青頭的屍首,防疫站的人說帶病菌的狗已經被深埋了。他們得到的,不過是一紙蓋著紅色印章的關於青頭是瘋狗的醫學證明。這對老夫妻回到家,掏鑰匙的時候,想著門開後,青頭再也不會熱情奔放地迎過來,便蹲在大門口,哭了起來。卓霞從霞布回來,見他們哭得那麼傷心,以為他們的哪個子女遭遇不測了,便關切地上前詢問。一問,才知是青頭出事了。她立刻想到了劉良闔,因為他在短信中告訴她,他被青頭咬了,傷口發炎,最近一周不能出來了。卓霞回到家,立刻給他發了條短信:青頭是因為你死的嗎?十分鍾後,劉良闔回複:它該死!這三個字,像三枚重型炮彈,讓卓霞看了膽寒。
一天深夜,卓霞正睡得香,劉良闔摸黑進來了。這幢房子隻剩下一條狗了,就是西頭的二黃。這家夥大約從青頭和堂堂的死中,領悟到與主家無關的事兒,最好不要饒舌,所以鄰居家有什麼風吹草動,它哼都不哼一聲。沒有了狗的鎮守,再加上他手中有卓霞家的鑰匙,劉良闔來去自由多了。一個人在犯困的時候,哪有心思纏綿,卓霞被擾醒後,有點惱火,她埋怨劉良闔,怎麼跟鬼似的,要深更半夜來?劉良闔拉開窗簾,讓月光做燈盞,邊脫衣服邊說,他的腿傷剛好,再說平常老婆怕鬼不敢一個人在家,他哪有機會出來?好不容易盼來一個夜班,他不能浪費了。說著,撩起蚊帳,爬上床來。卓霞剛剛領受到一個含有夜露氣息的吻,劉良闔甩在沙發上的衣服,忽然發出一陣屁聲。原來,他把鳥鳴的鈴聲,換成了屁聲,卓霞忍不住笑了起來。劉良闔聽到屁聲,十萬火急地跳下床,他接聽電話前對卓霞說:“千萬別出聲,可能是一起值班的小王打來的,我出來時,跟他說有點胸悶,透透氣,他可能擔心了。”
劉良闔接起電話,才說三句話,卓霞就明白,這電話是齊向榮打來的。因為他說:“我馬上就回去,你不要怕。”
“家中又鬧鬼了吧?”卓霞冷冷地問。
劉良闔一邊把剛脫下的衣服又往回穿,一邊歎著氣說:“她說臥室裏進來三個小鬼,一個提著繩索,一個拿著毒藥,還有一個捧著火盆,要她的命!”
“鬼怎麼單單相中了你們家,去個沒完沒了?”卓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