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震大喝：“鄉親們！不用為老把頭難過，他去得重如泰山，頂天立地！他一個人倒下了，但我們北寧這口氣還在！人還在！就永遠不會倒！孫有德！你惡事做絕，跟著日本人狼狽為奸，幫他們走私軍火槍支，對付我們同胞，早晚會有報應！”
孫有德大喝：“都給我讓開！不然就都去見閻王！”
眾工友卻無一讓開，抬高雙手，一一傳遞著老把頭的屍體。
忽然有人大吼：“鄉親們，咱送老把頭一程！”
元震帶頭哼起了東北的歌謠《九一八小調》：“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那裏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漫天遍野的大豆高粱……”
有人也開始附和：“九一八，九一八，在那個悲慘的時刻，告別了我的家鄉……”
開始隻有幾個人的聲音，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所有人都開始哼起來，歌聲越來越大，最後大家都扯著脖子大聲唱起來。
元震帶眾人抬著老把頭的屍體，慢慢逼近孫有德等人，無畏他們手裏的槍。
屠大烈等爪牙慢慢退著，不安地望向孫有德。
孫有德望著他們臉上的同仇敵愾，也慢慢退了兩步。
屠大烈上前嗬斥：“都給我住嘴，不許唱！”
民眾反而聲音越來越大。
孫有德忽然笑了：“好……有種，就送你們一起歸西！”
孫有德猛地掏出手槍，揮手示意屠大烈開槍。
就在這時，人群中搶先衝出兩個身影，攔在眾工友麵前，正是“蛤蟆”和朱印。
“大哥，不要開槍！”
“大哥，你這一槍要是開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孫有德恨恨地說：“你們倆給我起開！”
屠大烈也掏出槍：“臭蛤蟆，老朱，趕快走！這沒你們事兒！”
幾人僵持不動，工友們慢慢逼近了孫有德等人，都抄起了手中的家夥。
孫有德的爪牙們也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我最後說一遍，起開！”孫有德喊道。
“大哥，你要開槍，除非從我屍體上——”朱印話音未落，孫有德手中的槍已經響起。
朱印和“蛤蟆”身中數彈，掙紮著倒在血泊中。
孫有德轉而向洶湧而來的人群舉起了槍：“誰擋我的路，我就要誰死！他媽的，給臉不要臉，有心留你們一條命，還不領情……給我殺，一個也別放過！”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警笛聲。局長帶著荷槍實彈的警察們，憤怒地盯著孫有德。
孫有德冷笑道：“局長，你這麼大年紀，平日深居簡出，你一個有事兒就躲的主兒，何苦來湊這個熱鬧？你帶人是來抓誰？有什麼憑證？”
老局長上前幾步，顫巍巍地正了正警帽：“孫有德！這是天津的地界，你夥同日本人欺侮我鄉民百姓，我這當局長的，就算拚了這官不做也要管！你想要憑證？我是中國人！這就是我的憑證！元震和北寧的鄉民，我今天是護定了，你別想亂來！”
老局長對元震點點頭，元震望向隊伍裏的小蘭，小蘭也對他振奮地點點頭。
元震轉過身說：“孫有德，放下武器！”
警察們也高呼：“放下武器！”
眾工友紛紛響應：“打他個漢奸狗日的！”
人群向著孫有德一夥擁過去。
屠大烈帶著一批手下保護著孫有德，步步後退。
一側的日本兵們已經蠢蠢欲動，上膛準備開槍。
終於，一個日本兵開了第一槍，程小妍也迅速組織地下黨成員掏槍還擊。鄉親們也憤怒地廝打著孫有德的爪牙，奪過槍支，雙方開始了混戰。
元震徑直朝孫有德走去。
孫有德也朝元震走來。
二人眼看要正麵相對，屠大烈從一旁撲出，牢牢鉗住元震。元震咬牙想擺脫，怎奈屠大烈死死不放鬆。
有警察開了一槍，屠大烈中槍，被元震掙開，倒在地上。
孫有德猛地掏出了槍對準元震。
程小妍見狀飛身上前。
槍響了。
元震上前抱住程小妍，發現她已經中槍。
眾工友見狀，更加惱怒地撲向孫有德等人。
元震將程小妍抱到一邊，雙手顫抖地叫道：“小妍！小妍！”
程小妍攥緊了他的手，微笑著說：“震子，聽我說……”
元震慌忙打斷她的話：“別說話，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程小妍強擠出一絲微笑：“別傻了，沒用了。”
“不，不，我一定想辦法……”
元震要抬她走，再次被程小妍阻止。
程小妍凝視著元震說：“震子……別再做無用功，我不行了……你仔細聽我說……大哥去的時候，我曾經一度想離開你……就是因為……因為怕見到這種場景，我不想……不想再看到至親至愛的人，在我之前遠離我而去……”一行淚滑過她的臉頰，“你若是在我之前去了，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我……我真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撐過去……震子，你可以說我的這種想法是自私，但，但是……”
程小妍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元震緊緊地摟住她，仍止不住她身上不斷湧出的血，元震早已淚流滿麵。
程小妍仍努力微笑：“震子……我要先走了，能嫁給你，做你鄭家的媳婦，我很滿足了，就是可惜……可惜時間太短……”
程小妍的嘴唇抖著，眼淚靜靜地流著。她的意識逐漸模糊，閉上了雙眼。
“小妍……別睡，小妍！”元震搖著她大聲喊。
程小妍再次虛弱地睜開眼望向天邊，這時烏雲逐漸驅散，露出了太陽。
程小妍喃喃地說：“天……終於亮了。”
元震悲憤地怒吼：“小妍——”
他怒不可遏，豹子般衝向孫有德……
江田枝子收到消息，北寧勞工被槍殺一事，已經激起了全國的民憤。新聞輿論大嘩，南京國民政府已經派專員來津，開展大規模的清查嚴打漢奸的運動。被清查的漢奸裏，首當其衝的就是孫有德，警局已經下令緝拿他。
看來孫有德大勢已去。
“華北馬上就要開戰了，這個特殊時刻，千萬不能叫人抓住把柄。這種時候，要學會棄卒保帥。告訴我們駐津的軍警，不要去北寧協助孫有德，原地待命。”江田枝子對青木說，“停止一切和孫有德的貿易往來，銷毀一切和他的走私證據，孫有德，自安天命吧。”
孫有德拖著傷腿逃到北寧廢棄的倉庫。
元震破窗而入，緊緊追來。
二人一番激烈地廝打後，各自起身喘息著對視。
元震肩頭的鮮血如泉湧出。
孫有德的傷腿不自覺發著抖。
孫有德拔出刀子，二人衝到一起，近身纏鬥。孫有德刀刀致命，元震一一躲過。孫有德一撲上前，元震閃身順勢就是一腳，將他踢個趔趄。
孫有德惱羞成怒，大喝一聲，轉身又撲上去，揮刀猛刺。元震躲避了襲擊，又一腳踢到孫有德膝蓋，孫有德連連大叫。
孫有德急攻元震下盤，趁元震躲開之時，另一隻手伸出二指朝元震雙眼戳去，卻被元震一把揪過手。
孫有德忙揮刀去砍，另一隻手也被元震揪住。二人僵持，孫有德紅了眼，眼見脫不開手，一頭撞向元震。元震閃開，順勢一腳踢飛他手裏的刀。
元震大喝：“孫有德，你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孫有德喘息不止，臉色慘白，他盯著元震，強撐著大吼一聲，再次衝上來。
元震揮起鐵拳，一拳拳向孫有德擊去，孫有德口中噴出一股股鮮血。
元震咬著牙說：“你恩將仇報，殘害忠良！這一拳是替小妍還的！”
元震恨恨地擊向孫有德的臉，又一股鮮血噴出。
“你無情無義，濫殺無辜，這一拳是為了映秋！”
元震第三次狠狠擊向孫有德的臉。
“你忘恩負義，惡貫滿盈，這一拳是為了‘蛤蟆’和老朱！”元震落著淚繼續狠打。
“這一拳，為的是老把頭和那些無辜民眾！”
孫有德被一拳拳擊打，一步步後退，終於被擊倒，滿臉是血地跪在了地上。
元震撿起地上的刀，上前抵住他的脖子。
孫有德大吼：“動手吧……怎麼還不動手？你這一刀下去，我和家姐就可以陰間相會了。”
元震的手顫抖著。
忽然，孫有德亮出了手裏的玩意兒，那是枚手榴彈，已經打開了引子。
“哈哈哈，沒想到這個結局吧？現在地下室燃氣早已泄露，隻要拉響手雷，這裏就是一片火海，大哥，我們同歸於盡，一起去見家姐吧！”
元震的雙手被孫有德牢牢揪住，想去搶他的手榴彈卻根本搶不到。
元震最後發狠朝他肋部擊打，孫有德手一軟，手榴彈脫手，飛落在地上，朝一旁滾去。
元震揪住孫有德，想要帶他破窗而出，不料孫有德卻牢牢撐在原地：“大哥，再見了！”
孫有德狠狠一腳，將元震踢了出去。
一聲巨響，地下室劇烈地爆炸。
在火光中，元震倒地，他還要衝進去，被眾警察奮力地攔下了。鮮血從他肩頭慢慢流下。
忽然地下庫房再次爆炸，眾人將元震拖遠，元震抬起頭，盯向燃燒的地下庫房。火光中，他一臉血汙地揚天怒吼：“孫有德——”
元震的吼聲回蕩在天際。
江田枝子在鏡前調整著自己的項鏈，她的妝容依然精致。
桌上的電台在播報新聞。
三個月前，原有德貨運老板孫有德，因私自帶眾，在北寧製造血案，一時引發民議，繼而被警方查出之前幾起重大走私案件及命案，都係他所為，其本人已在北寧血案中爆炸身亡，日本商會館已出麵否定和孫有德的一切關聯……
助手走到了江田枝子身邊，遞上一遝材料：“這是華海貨運餘老板的全部調查資料。”
“我們找替代孫有德的代理人，除了掌握他的經濟實力、運輸渠道以外，重要的是了解他對於大日本帝國的忠誠程度，要通得過我們的考察。”
“是的小姐，屬下馬上對他進行考察。”
“警局緝私隊有什麼動靜？”
“隊長元震已經辭職，就因為沒找到孫有德的屍體，元震認定孫有德沒有死，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一個人苦苦尋找了三個多月……”
江田枝子笑笑：“這就是元震，也隻有他做得出來。”
夕陽下的街頭遍布著警員，他們掏出孫有德的照片詢問著路人，路人無不搖頭。
元震的發鬢已顯斑白，神色憔悴，衣服也髒亂不堪，隻有一雙眼睛仍炯炯有神。
身後的警員們疲憊地坐下，揉著酸痛的手臂。
元震強打著精神說：“都別坐下，換地方繼續問！”
一個警員不由說道：“元大哥，我看……要不就算了吧。”
元震回過頭，眾警員竟沒一個有要起身繼續搜索的意思。
另一警員說：“元大哥，兄弟們一向敬重你為人，你說一，沒人說二，你帶著大家夥兒往火海裏跳，也都抬屁股就走，沒一句二話！可這一連搜了三個月，沒日沒夜不說，根本就是在這兒做無用功！哥幾個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不像你可以晝夜無休，憑著個人情緒，公私不分……”
其他人示意他別再說了。
“你剛說什麼？”警員的這句話戳中了元震的心頭痛，“你說誰憑著個人情緒，公私不分？”
元震上前就要揮拳，被眾警員拉住，另外幾人把那個警員朝外推。
那警員仍不服，大聲喊著：“我說得不對嗎？你想跟自己較勁，犯不著拉上所有兄弟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