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比如:劍,或者頭顱(1 / 2)

1

妃與王的隔閡,始於入春以來第一場性事的失敗。其實這個春天的早晨到處都潛藏著不可遏製的激情,空氣中彌漫著軟香,激發著雄性的欲望。繁花壓枝,像一個少年不勝女子的美麗與迷狂。

天空像鋪開的銀灰色綢緞,帶著陰晴不明的曖昧。人身上卻感到光照似的溫熱,撩起躁動與不安。仿佛萬物都在等待一場宏大性事的發生,似乎這個春天的早晨完全是為性事準備的,這其中隱秘著一種同樣宏大的不可抗拒的如斯天意。

當時他們在繡榻上折騰了很久。王興致勃勃,妃的體香與纏綿幾乎把繡衾籠罩。在燃燒著白雪的包圍中,王的激情幾欲噴薄,妃也以無限的渴意與興奮竭力迎納,而就在這個時候,王卻沮喪了。他的尊嚴受到了不容置疑的挫傷。那一段時間,他甚至害怕妃的目光,也再沒有與她共榻。

妃提出想到杏花樓去住些日子,王一口答應。並派人著意修繕一番,還在閑雲館和臨水軒之間建了座別致的梳妝台。梳妝台下的湖水,如黑色的昂貴綢緞。妃可以在此臨水梳妝。

王沒有陪妃去杏花樓。但當妃看到梳妝台時,還是感動了,那感動裏摻雜著甜蜜與憂傷。梳妝台是為妃的一頭美發準備的。妃的如雲烏發黑似暗夜,每縷發絲都有天然的幽香。梳妝時,烏發散開,像是開啟了一座神秘而芬芳的夜花園。妃的麵容美若新月。為了這一頭美發,王到南都有名的譚木匠梳鋪,定製了一把鸞鳳和鳴的花梨木梳。

妃接過那把精美木梳。纖細的手指撫摸著上麵的鸞鳳,知道是在撫摸一顆心。那是她和王情愛的紀念物。妃永遠不能忘懷的,是王一邊為她梳發,一邊說出的話——有一頭好發的女人,必定要有一把好梳;有一把好梳,必定要有一個善梳的人。

那個善梳的人,就是她的情人。

妃聽了這話,就像被電流擊中,她幾乎為英俊的王給她的這份柔情而顫栗。

上天對我真是太厚愛了,妃心裏想。感謝上蒼,你確實待我不薄。那些日子妃常常會產生莫名的感動,莫名的喜悅,甚至還有莫名的憂傷,她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女人,但無意中又害怕幸運失去。這次雖口頭說到杏花樓住些日子,可住了兩天,她就回到了王府。王卻顯然對她冷淡了。好像一夕之後就把她撂到一邊,如同王府後院的花,讓她寂寞地在那裏美麗。

寂寞的美麗是一種奢侈。一個美麗的女人害怕自己的美變為奢侈,因為它與多餘是等義的。

洞簫細碎的長廊,女子嫋嫋的背影邁著細碎的步子,在洞簫上消失。那悵惘回首的人,已不知道心的去向。

簫聲在風中,若有若無。多麼幽怨的月白之夜啊!

2

寧王豪有難言之隱。自從夢見了那把劍,他和婁妃共行性事每至關鍵,就出現了障礙。他已害怕與婁妃同榻。這晚,他一合眼,就看見一棵黑暗之樹。樹上最後一片葉子凋零的時候,突然生出了上百顆頭顱。

怪獸般的頭顱,嚎叫著,從樹幹伸過來張開血盆大口,白慘慘的牙齒幽光閃爍,欲將他嚼碎、吞噬。他揮劍。劍,竟特別的長,而且柔軟無力,舉不勝舉,一時竟揮不起來。黑色的頭顱湧過來,他急得渾身冒汗。耳邊又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你是王,你是武士,你的勇氣就是你的劍,你還等什麼?

是啊,等什麼?他一使勁,我操!那把劍隨之一振,令他感到它的分量與鋒利。劈麵砍去。

一顆頭顱。十顆頭顱。幾十顆頭顱。

滾在腳下的卻是一地柚子。

黑暗之樹,轉瞬又結滿了腦袋,如累累果實。

那些頭,示威似地向筋疲力盡的寧王猙獰哄笑。寧王握劍的手向樹上亂砍一氣,竟停不下來了,他的手綁在劍上,被劍揮動著,身體也隨劍而動。砍。砍。砍。砍。拚命地砍:還是砍。劍就是他,他就是劍。

他越累,頭顱就哄笑得越厲害,無論是樹上的,還是地下的。這其中有一顆美人頭,淫邪而妖冶,她對寧王的每一次侵襲,都極具致命與放蕩的挑逗。寧王把劍在她麵前一揚,那頭就縮開,當他去對付另一麵,她又迅速湊到背後,在耳畔、腮旁不住地撩撥、引誘。寧王以劍指她的臉大喝:別過來!再過來就砍了你!

砍呀!砍呀你,你來砍呀!美人頭媚笑著,臉上滿是蕩漾的春情。我真要砍你了,寧王叫嚷著竟朝那顆頭追去。

他幾乎是快樂而心甘情願地落入了黑暗之樹的懷抱。

美人頭在樹端,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他心旌不定。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昨晚竟夢遺了。他頭疼欲裂,感到那個蹊蹺的夢明顯在向自己發出強烈的暗示。他隱約感到一種說不清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