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甚至,不用去想。
落幕的時候,一切很快都會成為記憶。在記憶尚未走遠,我要說:先生,請留步!
此時可能在下雨,一場很大的雨,事情結束的時候都這樣,把一切曾經發生的痕跡都衝洗掉。你打著黑雨傘,站在大雨裏,回過頭來,那正是我的城門欲關閉之時,我要告訴你,我是被虛構的,當城門合攏,一切便化為烏有。
你或許會笑笑,並不很當真地點點頭,然後走進大雨裏。
我看著你的背影在雨裏消失,還想告訴你一句,卻已來不及——那場大雨也是虛構的。
我和你或許就這樣被雙重虛構相互消解著,如同一種假設的對稱。如果我真能在虛構裏存在,那麼虛構是偉大的;虛構裏的人和事也是偉大的——這就是世界,而我是王。
寧王府是我的一部分,它是一個幻象,那些出沒於幻象裏的人物,充其量也隻是一些意象化的符號,他們的存在目的在於對寧王府這個幻象母體的解構。
這樣的解構過程,可能是一場華麗而肮髒的盛宴。
謝謝每一個赴宴者,你們在接受無辜的同時,也就接受了鮮血,接受美麗的時候,也接受了劇毒。
它或許是罌粟,卻不能將美從毒性中拿開,正因為它又美又毒,人們欲罷不能,才甘願就範。虛構我的人,深諳此道,我也欲罷不能而就範,作為一座城池,以同謀者的身份為一場如此的盛宴提供了發生場。
既然我是虛構的,那麼城中的一切人與物皆難逃虛構。
作者似乎言之鑿鑿說我在某年三月接納過曆史上一著名畫家,那人也是子虛烏有。
王者、妃、武士、幕僚、劍客、詩者、豔妓、術士、宦官、行者、散人、官吏、飛賊、響馬、市井之徒、商賈者流,無不是杜撰。他們存在於虛構,而又消失於虛構。
作者虛構一場亂事,如同虛擬一場大雨。
有人看得像雪,有人看得像血。
其假設的前提讓人們看到類似於真實曆史下的一次宏闊的情境虛擬,它是偉大的,不僅是一個時代的,而是有史以來全部真實與內在的收藏,在一個畫卷裏驟然共同呈現。
——是思想之戟對於絲綢之薄的戳穿之疼。是狂飆式的地下陰謀史詩與陽剛之炬。是華麗與淒婉的曳地之碎舞。是黑色陰謀與粉紅狂亂、廟堂權變與江湖以遠的暴力構合。是純潔與肮髒、崇高與邪穢的迷亂拚圖。是狂野激情與天地的華美合奏。是從秩序之外介入的對秩序衝擊和試圖重建的雙重陰謀。
——是活力,是生命需要的呼吸。
或許一個人的出現是天意,一座城的出現也是天意,而一部造就了一座城和一群人出現與滅亡的生死之書,更是天意中的天意。
我可能確實存在過,在另一重空間或時段裏,但我現時的存在空間就是紙上——你閱讀,你就能看到虛構的奇跡。
你可以忘掉我的名字,忘掉在城中出沒過的所有人的名字,因為我們都無法逃脫空白的宿命,僅僅作為幻象與符號,是你在看的時候有感覺或無感覺的文字。
但我請你記住虛構者的名字。
他真實地存在,並且接受著天意的偉大眷顧。
如果我存在,我的城民存在,那麼——請感謝天意!
2003.12.3 南昌,桃苑居
我愛十字架,愛綢緞,也愛頭盔
我的靈魂呀,瞬息萬變
——【俄】茨維塔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