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開始移動。冰晶撲麵而來,我的膝蓋被雪水浸濕,冷得發燙。房前是個斜坡,開始很緩,接著便向公路急降。在右側一百碼左右有個凹地,通常駕車人在那兒都要踩一腳刹車。無論誰從那個方向開過來,我都可以在車前燈的光線中多出現一會兒。當事態變得嚴峻時,頭腦總會尋找這種微不足道的慰藉,就像精神上的阿司匹林。經過三次休息,我終於來到路邊,爬上一塊刻有我住宅號碼的大石。我坐在上麵,背靠著冰冷的路基,拉出第二個枕套,垂放在膝蓋上。

我等待著。我知道自己精神恍惚,相信自己在意識邊緣進進出出了好幾次。一旦清醒過來,我就試圖理清頭緒,根據剛剛發生的每件事來估計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以便找到更多的安全保障。但剛才的路程顯然已經讓我精疲力竭,想要讓思維超越本能反應的層次實在太難。遙遠的靈光閃過,我想起主牌還在身上。我可以聯絡在安珀的某個人,讓他把我拉回去。

但是聯係誰呢?我雖然神智不清,但還能想到我聯係的人可能就是把我害成這樣的凶手。是用主牌博命,還是在這裏冒險撞運氣?當然,蘭登或者傑拉德——我似乎聽到汽車聲。隱約,遙遠……寒風和脈搏都幹擾著感知力。我轉過頭,屏氣凝神。

那裏……又出現了。對,是引擎聲。我隨時準備揮舞枕套。

就算此時,我的意識還在遊移。一個念頭跳過我的腦海——我可能已經無法集中起足夠的精力來控製主牌。

聲音漸響。我舉起枕套。過了一會兒,在我右側目力可及的最遠處,一點光線刺破黑暗。片刻之後,我看到了開上山頂的車子。它再度下坡時從我眼中消失,接著又爬了上來,不斷接近。雪片在車前燈的光芒中飛舞不休。

當它靠近凹地時,我開始揮舞枕套。車子開出來後,燈光打在我身上,駕駛員不可能看不到我。但他開了過去。駕駛這輛老式轎車的是個男人,在客席上還坐著個女子。她扭頭看了我一眼,但司機甚至沒有減速。

幾分鍾後,又一輛車開了過來。車子有點老舊,司機是個女的,看不到乘客。它確實減速了,但隻有一瞬。她肯定不喜歡我的模樣,一腳油門,頃刻間就消失無蹤。

我向後一仰,開始休息。作為安珀的王子,我很難用人道主義的說辭譴責他人的道德。至少繃著臉不行,可現在笑起來會很疼。

沒有體力,沒有集中精神的能力和移動的能力,我穿越影子的本領一錢不值。我下定決心,如果可能的話,就先把自己轉移到某個暖和些的地方去……我不知道能否把自己傳回山上,到那堆肥旁邊去。我剛才沒想到用寶石改變天氣,而且我的身體也不足以使用仲裁石。那麼做也許會殺了我。但是……

我晃了晃頭。我在胡思亂想,好像在做白日夢。我必須保持清醒。那是另一輛車嗎?也許。我試圖舉起枕套,卻把它弄掉了。我探過身,想把它拿回來,但不得不把頭靠在膝蓋上休息片刻。迪爾德麗……我會聯係我親愛的妹妹。如果有人會幫我,那就是迪爾德麗了。我會拿出她的主牌,聯係她。用不了多久。除非她不是我的妹妹……我必須休息。我是個流氓,不是笨蛋。也許,有時,當我休息時,我甚至對一些事感到抱歉。一些事物。更暖和點兒就好了……但這不算太糟,就這麼彎著腰……是車嗎?我想抬頭,卻發現做不到。其實,我想,這樣被人看到也沒太大區別。

我能感覺到光照在眼皮上,我能聽見引擎的聲音。現在它既未前進,也未後退。隻有周而複始的穩定轟鳴。接著我聽到一聲喊叫。然後是“哢嗒”——寂靜——“嘭”的車門開關聲。我覺得有力氣睜開眼睛了,但並沒有這樣做。我害怕隻看到一片黑暗和空茫的公路,害怕之前的聲音又化作脈搏和風聲。保住已有的東西,不要賭博。

“嗨!出什麼事了?你受傷了?”

腳步聲……這是真的。

我睜開眼,強迫自己坐起來。

“科裏!天哪!是你!”

我擠出一絲笑容,腦袋略微一晃,算作簡略的點頭。

“是我。比爾。你怎麼樣?”

“出了什麼事?”

“我受傷了,”我說,“可能很糟。需要個醫生。”

“你能靠著我走幾步嗎?要不我把你扛過去?”

“走走看吧。”我說。

他把我拉起來,讓我靠著他,向他的轎車走去。我隻記得一開始的那幾步。

像在車裏緩緩地搖來晃去,很舒服。但搖晃越來越厲害,這就不舒服了。我試圖舉起胳膊,但卻發現它被固定住了,想來是為了不讓我扯動安在上麵的管子。我想自己總算又活過來了。我聞到了醫院的氣味,並開始對照自己的生物鍾。撐到了這裏,我覺得必須繼續活下去,這是我欠自己的。我的身子很暖和,而且經過最近這些事,這裏已經算相當舒服了。思慮已定,我閉上眼,低下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