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就連被淡紫色的沙暴襲擊時,我也一聲不吭。
可等沙暴過去後,我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眼前是一長串汽車,堵在我們前頭,排了大約半英裏長。全都停著沒動彈,我還能聽見它們的喇叭聲。
“悠著點兒,”蘭登說,“這是第一個障礙。”
我放慢速度,又一大片沙子席卷而來。
還沒來得及打開車燈,沙子已經不見了。我眨了好幾下眼睛。
那串汽車和喇叭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有一會兒工夫,眼前的路麵像剛才的人行道一樣閃爍起來。隻聽蘭登在低聲咒罵什麼人或者什麼事。
“我肯定正好按他希望的那樣轉換了,就是設置障礙的那個家夥。”他說,“氣死我了,我居然幹了他想要我幹的事——最顯而易見的那件事。”
“是艾裏克?”我問。
“很可能。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是停下來試試比較困難的方法,還是繼續朝前走,看看是不是還有別的障礙?”
“還是再往前走一段吧。畢竟這才是第一個。”
“好吧,”他補充道,“誰知道第二個會是什麼玩意兒?”
第二個是一個“東西”——我不知道還能怎麼形容它。
它看起來活像個長著手臂的熔爐。這家夥蹲在路中央,伸手抓起一輛輛汽車,把它們吞進肚子裏。
我一腳踩下刹車。
“怎麼了?”蘭登問道,“繼續開啊,不然我們怎麼過去?”
“我嚇了一跳。”我說。聽了這話,他偏過頭,神色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這時,又一陣沙暴出現了。
我說錯話了,我知道。
等空中的沙塵散去,眼前的道路又變得空空蕩蕩。遠處還能看見幾座城堡。
“我想我把他打垮了。”蘭登說,“我把幾個加在一起,我猜他沒料到這招。說到底,條條大路通安珀,誰也別想照顧周全。”
“沒錯。”我得盡力彌補剛才的錯誤,雖然到現在我也鬧不明白剛才他為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眼神。我掂量起蘭登這個人來。他是個瘦弱的家夥,昨天晚上,他和我一樣可能會被人殺死。他的力量到底是什麼?還有,他們總提起“影子”,那又是什麼?不知為什麼,我知道不管影子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們這會兒正穿行其中。是怎麼做到的?蘭登正在這麼幹,他看上去全身都很放鬆,我還能看清他的雙手,它們一直沒什麼動作,所以我能肯定他用的是自己的頭腦。還是那個問題:怎麼做到的?
唔,我記得他說過什麼“加”啊“減”啊的,就像把自己置身其中的宇宙當成了一個巨大的方程式。
我想到了一種解釋,而且我突然確信自己是正確的。不知他是怎麼辦到的,但他往我們眼前這個世界加上些東西,又從裏邊減去些東西,就這樣使我們越來越靠近安珀。安珀,那個奇異的地方就是他要解決的謎題。
從前我也知道該怎麼做。我忽然領悟到,關鍵就在於記起安珀。可我辦不到。
公路猛地轉了個彎,沙漠讓位給大片大片的藍色草地。草很高,葉片看起來挺鋒利。過了一會兒,地表變得有些起伏,我們開過了三座小山坡,公路也到此為止了,接下去是一條狹窄的土路。土路的路麵壓得很硬,沿著幾座更高的小山蜿蜒盤旋,山上開始出現小型灌木叢和刺刀一般的薊屬植物。
就這樣走了大約半小時,小山不見了,我們進入一片樹林,裏邊滿是樹幹粗壯的矮樹。樹葉呈菱形,閃耀著秋日的橙色和紫色。
一陣細雨從空中飄落,周圍的樹木投下重重陰影。白霧從濕漉漉的樹葉構成的地毯中升起。我們右邊的什麼地方傳來一聲嚎叫。
方向盤的形狀又改變了三次,最後一個版本是個木製的八邊形。車已經變得相當高了,不知何時,引擎蓋上還出現了一個火烈鳥形狀的飾物。我克製住自己,沒對這些東西發表任何意見,隻是隨著座椅位置的變化調整自己的坐姿,並且努力適應汽車形狀改變帶來的新的駕駛要求。又一聲嚎叫傳來,蘭登瞥了方向盤一眼,搖了搖頭。轉瞬間,樹木高大多了,樹上爬滿藤蔓,還能看到寄生藤形成的藍色麵紗。汽車也幾乎恢複了原來的樣子。我瞄了眼油表,還剩半箱油。
我弟弟評論道:“進展不錯。”我點點頭。
路突然寬了,而且變回了混凝土路麵。兩旁都有小水溝,裏頭滿是濁水,樹葉、小枝條和彩色羽毛順水向前漂去。
我忽然覺得頭昏眼花,還有些暈沉沉的。沒等我說話,蘭登已經開了口:“深呼吸,慢點。”接著又說,“我們抄了條近道,這陣子氣壓和重力都會有些不同。我覺得到目前為止咱們的運氣還不錯,我想盡全力看看。用最快速度,能走多遠走多遠。”
“這主意不錯。”
“也許,也許正好相反。”他答道,“但我看值得賭一把——小心!”
我們正在爬一座小山坡,一輛卡車從坡頂往下,直直地衝我們壓過來。它開錯了邊。我猛地一轉方向盤,想避開它,可它也朝相同的方向轉了過去。為了避免撞車,我在最後時刻把車開下了公路,結果車輪陷進左邊柔軟的路基裏,車頭距離水溝隻有幾厘米。
在我右邊,那輛卡車發出尖利的刹車聲。我試著把車開出路基,回到公路上,可我們陷進了鬆軟的泥土裏。
接著隻聽卡車司機“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而且他是從卡車右側下的車。這麼說他很可能是正常駕駛,開錯邊的應該是我們。我知道,全美國找不出一條靠左行駛的公路,在英國才是那樣,不過,我早就確信自己已經離開那個熟悉的地球了。
那是一輛油罐車。車身上用血紅色的大字寫著“ZUNOCO”,下邊還有他們的座右銘“偶們護蓋全四界”。我下車繞到路中央,向卡車司機道歉。他和我一般高,長得跟個啤酒桶似的,手裏還拿著個千斤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