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女子在光的包裹下完全看不出眉眼的樣子,不得不說,在唱戲的造詣上,她算得上是個中翹楚。薛鴻蒔用餘光玩味的撇了眼不遠處的隔壁間那個時不時咳嗽一聲的老男人。這也就是她的金主了,雖然老了些,不過胃口倒被這個女人吊得高高的,老男人也是男人,談弄起這些風花雪月來竟然絲毫不亞於少年的血氣方剛,可驚可歎。
露重華今天好像是打了雞血,她演得比平日賣力。眼睛掃過某個方向的時候格外夾雜著風情。但是這眼神卻讓某人迷惑了,因為他不知這個葉碧棠到底是要傳誰的情,王湛通的心裏不高興,他不放心的皺著眉不時偷看隔壁的青年小子。俊美白皙,又儒雅多金。他到底和葉碧棠是什麼關係,竟然能讓這個女人對自己說謊,他和葉碧棠相處時間說來也不算短了,她從來都是順從溫柔的,也從未想過這女人有一天會欺騙自己。說到個人的自身條件,王湛通還沒有被感情蒙蔽了雙眼。葉碧棠和這個青年公子差得太多,年齡懸殊不說,在天蟾寶樓,她絕不是什麼人尖子。論美貌論年輕,金玉嫻更應該好一些,無論怎麼比,明眼人一看,葉碧棠還是會相形見拙。為何這個薛鴻蒔放著金玉嫻這樣的美人不去招惹,偏偏要來“勾引”葉碧棠。由於葉碧棠下午的那個謊言和她的慌張表現,王湛通的心裏早已先入為主,心下懷疑。
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台上剛剛唱完戲的葉碧棠和隔壁那個令人費解的薛鴻蒔身上,根本沒有注意一個走入戲場的黯淡身影。這場戲已經接近尾聲,馬上就要唱完了,賣戲票的小夥計那邊卻來了個女子,素著臉麵,五官還算好,穿著也極其普通,米黃底黑花的旗袍外頭罩著一個素雅的披肩,看年紀絕對不小了,白皙的皮膚上有著時光印刻下來的細小皺紋。那賣票的夥計見慣了達官貴人,在這種地方狗眼看人低的事做慣了,自然不愛的搭理看起來沒用的人。
那女人倒不在意,微微一笑:“這位小哥,我要一張票。”夥計不耐煩的動了下眼皮,算是作了回應。隨即有些疑惑的抬起頭:“要什麼票?您是要看誰的戲啊?再說也不看看,這都什麼時候了,今天晚上是我們露老板的大戲,台上正演著呢,都快要完事了,除此之外就沒別的戲加演了,你若想看明天過來吧,再說大戲的價碼高,你也看不起。明天有剛出來不久的新人上去唱,價格也實在……”
女人的眼在黑夜裏如兩顆侵潤在水中的寶石,閃動著危險冷峭的光芒,看得那夥計渾身一冷,打住了話頭。那女人低下頭,微歎一口氣:“露重華的戲?意外之喜啊,沒想到能趕上你們‘露老板’的好戲,既然都來了,我可是一定要看的。”她優雅的從包中拿出了一把票子直接塞到夥計手裏,雙目直直的看著他:“如何,這些夠嗎?我隻想今天看,哪怕散場了也想進去看看。”那夥計張大了嘴,驚訝的看著手裏的這一大把錢:“夠夠夠……夠了,去包房都..夠了。”那女子的笑容沒有半分溫度:“夠了就好,我就在門口站一會兒好了,不去你說的什麼包房去了。剩下的給這位小哥自己留著添置家用,不必客氣。”那夥計如墜夢中,目瞪口呆的看著手中的錢。“那麼,我可以進去了嗎?” 不出佟小秋所料,剛剛還一臉不耐煩的夥計現在卻呆若木雞,她在心裏暗自冷笑:人人都抵不過這臭銅一堆。她出聲提醒,這個夥計如夢方醒,點頭如搗蒜:“進去,進去。馬上領您進去。”
佟小秋走入內場的時候葉碧棠已經唱完了整場,正在一片滿堂彩中神采飛揚的回來謝幕。佟小秋站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一樓是普通的戲票,滿地具是果皮和濕漉漉的茶漬,雅間的情況應該好很多,但佟小秋無法細看,因為人實在太多,擠得滿場都是,到處是激動的人在叫好,整個戲院的氣氛空前熱烈,這時候一些天蟾寶樓的小夥計不失時機的把碩大的花籃一個一個的捧出來,放在戲台邊上。對於這些戲子來說,這樣的東西就好比武士的寶刀和寶馬的好鞍,此時在這個幾乎顯得不大真實的舞台上,襯托著露重華人比花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