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玉轉過頭看著好友,薛鴻蒔的眼裏沒有淚水,仔細察看,還有蜿蜒的血絲,好似兩口深邃而神秘的枯井。薛鴻蒔揚起一抹悲喜難辨的笑:“昨天,剛好是她的忌日。”沈含玉一驚,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緩緩抬起手,輕握了好友的肩膀一下。薛鴻蒔笑著低下頭,重新摩挲起手指:“她愛吃海棠糕,我特地給她送去。這麼多年都沒能回來祭拜,如此也算是…聊表心意。”“她是誰?”薛鴻蒔的眼神飄忽到車窗外,仿佛陷入一段綿長的回憶中去,良久,方才輕聲道:“一個故人。”
沈含玉本來做了很多種設想,他思路清晰,自認考慮周全。之前他就打定主意,在路上的這段時間二人獨處,無論如何定要問出些原委,他心中一直在思慮那個妓女繡屏所提到的一句話。“薛鴻蒔是啞炮”!雖然聽起來好像是泄憤,可是蘊含的意義卻非同小可。這二人無冤無仇,就算委屈了她,也犯不著用這麼惡毒的話語對一個男人當街侮辱。無論如何,他想讓薛鴻蒔親口告訴自己,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當年他有了怎樣的遭遇,才會讓這一係列的怪事發生。可是現在沈含玉卻停滯在原地,無法繼續追問一個字。他所有的計劃被打亂,比失眠帶來的煩躁更甚。
雖一語帶過,但薛鴻蒔談及方誌涵的表情卻昭示著他的感傷和無法釋懷。也許女子便是症結了。沈含玉長吸一口氣,從昨天到現在,他們都經曆了很多,煩惱和疲勞折磨著他,但覺五髒六腑裏窩著一股濁氣直撞心肺。他心裏明白,也許這並非讓一切都浮出水麵的好時機。
沈含玉發動車子,剩下的路途,二人再無交流。薛鴻蒔閉目養神,靜待到家。
“含玉,不必送我。”到了地方,他主動讓好友留步。可是沈含玉還是堅持下了車。薛鴻蒔低頭想了想:“罷了,你進來坐坐也好。但是事先給你說,你愛幹淨也無用,我這家裏長久不打掃,實在是髒。”
薛鴻蒔搬開門口花圃一角擱置的一個髒兮兮的泥花盆,當即一愣,地上一片光滑,什麼東西都沒有。薛鴻蒔皺著眉,低頭仔細的尋找起來。沈含玉見他四處瞧,看起來好像在找東西,趕緊走了過去:“怎麼了?這是在找什麼?”薛鴻蒔手上不停,卻絲毫無果,隻好撓撓頭:“明明在這的,怎麼可能沒有?難道有人碰了不成?”見沈含玉看著自己,他解釋道:“哦,這邊為了方便,我在這個花盆底下放了把鑰匙,防備著一旦哪日丟了物件,好救一下急。昨天我有些…頭昏,鑰匙找不到了,我覺得大概是丟了,所以要用這個。之前一直放得好好的,這東西沒有萬分緊急的情況我是不會動的。可是剛剛你也看了,什麼都沒有。我估計著,會不會被人偷了。”“也許,是你記錯了。”沈含玉邊說邊仔細通過窗戶打量著屋裏,沒有看到人影,二樓拐角的一處窗戶未關,開著一絲縫隙。“你開過窗戶?”薛鴻蒔為難的抱著肩膀:“我記不得了。”
沈含玉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過來幫我,我上去一下。”“從這頭?”“不然呢?”
薛鴻蒔剛彎下腰,沈含玉便毫不客氣的踩上去,踩得他呼吸一滯,咬牙切齒道:“我說,你還真是不客氣。”沈含玉也不搭理他,隻管屏住呼吸,繃著勁兒借助一個凸起的石塊和牆壁,往那開著縫的窗戶裏一竄,大半個身子便進了屋。薛鴻蒔見他得手,興衝衝的站起來,也顧不上拍拍身子背後的腳印,愉悅的衝著他大聲道:“我到門口去等你,快下來給我開門。”
薛鴻蒔看沈含玉打開門,立刻上前摟住他肩:“好身手。若今天你走了,我倒是為難了。要麼破門而入,要麼就回家,去找那個老太婆…..”沈含玉瞪著眼,示意他噤聲。薛鴻蒔見好友表情不對,慢慢的放開他。
“找哪個老太婆啊?”熟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薛鴻蒔心中一動,對天翻了個白眼,隨即平靜下來,慢慢的轉過身去,臉上恢複了笑,隻不過此時麵對著母親,這笑容裏卻多了一絲玩世不恭,看起來有些輕浮。
“原來是母親大人。”他鬆鬆領口,好像在釋放壓抑的心緒,一屁股躺坐到偌大的沙發上,看起來誇張無禮:“說吧,母親大人找我有何貴幹?”
趙寶如穿著銀色的天鵝絨旗袍,外麵的大衣卻褶皺不堪,她的發型雖然還算得整齊,可是卻在鬢角零落著幾絲亂發,完全沒了平日的優雅。因為沒有好好梳妝,她的眼底有著清晰的皺紋和陰影,看起來比平日裏老了十歲。看到兒子坐在沙發上笑看著自己,她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仿佛因為疼痛而隱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