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外麵已是黑天。王蘊蒙進了屋,腳步有些虛浮。客廳裏光線很暗,她支開傭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疲憊的歎著氣。忽然屋子亮起來,讓她始料不及,急忙捂著有些刺痛的眼睛,待適應了一下,方才看清原來母親也在。
她吃驚的瞪著眼,來不及想母親到底在這黑暗裏坐了多久。佟小秋波瀾不驚的看著她,沉聲發問:“這麼晚才回?”聲音不大,卻充滿威嚴。放在平時,王蘊蒙會怕,她懾於母親威嚴,總是唯唯諾諾,解釋來去,想圓一個最好的說法。可是此刻的她剛剛經曆一場情感的浩劫,不管害怕也好,不怕也罷,反正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情緒,更無法絞盡腦汁去想法子應對。佟小秋倒平和,她苦笑一聲,也如女兒一般疲憊的歎氣:“沒吃飯吧,讓劉媽給你盛點粥。特地給你留了些,聽媽一句話,無論心裏多不開心,你也要吃飯。人總得先活著,才能胡思亂想。”
王蘊蒙低下頭,把剛剛那句到了嘴邊的“不想吃”吞咽下去,她喉頭湧動著苦澀,仿佛味蕾也是苦的,她自嘲的笑笑:“若能不去想,倒省了煩惱。”佟小秋看著她,默然低頭。王蘊蒙欲言又止的看看母親,到底聽了話,去桌邊拿起飯碗。
晚上熬的是百合蓮子粥,裏麵加了些糖,口感細糯,溫熱而香甜。劉媽還端上一些清淡爽口的小菜,便自行下去。王蘊蒙勉強吃進去了一口,竟來了食欲,索性一口接一口的吃下去,就這樣就著菜,把一碗飯都吃了。她放下碗,一語不發的擦了擦嘴。佟小秋目光呆滯的靠在沙發上,仿佛滿腹心事,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媽,我要成親。”
王蘊蒙冰冷的聲音劃破沉默,佟小秋慢慢的轉過臉,心中咀嚼著女兒的語意。終於,她站起身,走到王蘊蒙身邊,皺眉問道:“你說什麼?成親?和誰?”
王蘊蒙的眼裏忽然燃起一簇火苗,瘋狂而邪佞。她眼神堅定的看著佟小秋:“是的,我要成親。媽,我決定了,我要和沈含玉成親。”
佟小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揉揉太陽穴,小心的扶住女兒的肩,謹慎的判斷著她的想法:“你說什麼呢,你知不知到底在說什麼。蒙蒙,難道你這陣子沒想透?”佟小秋拉了把椅子坐到女兒麵前,盯著她的眼慢慢說道:“閨女啊,可能…你已經有耳聞。上海灘說大是大,可是圈子還是小的,大家都在說,你曉得也是早晚的事。沈含玉不是什麼良人,這種狗屁男人,他找的那個女人…她是……”佟小秋說到這裏,卻語塞哽住,此時她心如刀絞,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如當初一般肆無忌憚的罵著那些不檢點的女人是狐狸精。她想起自己的悲劇,沒有什麼比此刻的自己更加諷刺,一個被狐狸精奪去丈夫的女子,竟然要教育女兒忘掉奪去她愛情的狐狸精,去好好生活。怎麼可以,叫她如何開口?!王蘊蒙看著母親,眼裏的火苗漸漸熄滅,黑漆漆的眼珠如兩口幹枯的井:“媽,這件事,我已經曉得了。你不用再和我說,我意已決。今天這個決定,你不要問我為什麼,我隻是覺得,如果不去做這件事,我真的會死去,不是為了愛去死,而且被慪死氣死。”佟小秋的心裏大聲淒厲的呼喊:不,你不曉得。她有一種衝動,想抱住女兒放聲哭泣,哭她的憤怒,哭自己的悲哀,告訴她原來她的母親也是個被狐狸精害得失去快樂的可憐蟲。可是理智卻抓住她,牢牢的掌控著她的腦。這件事不能讓女兒知道,絕對不能。此刻她心中這些翻湧的糾結讓她很想殺死那個人盡可夫的露重華,這個****被丈夫當寶貝一樣愛護,雖然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可是她佟小秋偏偏不要做那個讓所有人說賢良的女人,她不接受,她也接受不得。
佟小秋把淚意憋了回去,一瞬間又恢複了一張堅毅的麵孔:“你可曾想過,沈含玉不愛你,以他的性格,也不會輕易應允婚事。若是你嫁到沈家,一天從早到晚都要對著那個女人…”佟小秋頓了一下,那女子的名字很難啟齒,她仿佛在斟酌,思考了一會兒,方才繼續道:“沈含玉早已放了話,說要娶妻。全上海灘都曉得他要結婚了。關於…那個女人,我覺得她並非善類,我是怕你就這樣去,不但自己痛苦,還要被人羞辱。裏子麵子可都要丟了。”
王蘊蒙聽著母親的話,忽然咬住嘴唇,她狠狠的咬下去,一縷鮮血就著唇角流下,看起來猙獰無比。佟小秋嚇得猛然站起身:“你幹什麼?快鬆開!”王蘊蒙渾然不覺,她使勁搖著嘴唇,仿若懲罰自己一般,越來越多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佟小秋紅了眼,狠狠的打過去。王蘊蒙的臉被母親大力打到一邊,她終於鬆了口,血水和臉上的痛感讓她麻木的腮有了一絲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