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細看簽詩,一毫不解,就叫賀世賴代解。賀世賴知他是吏部公子,盡其平生諂媚之學,奉承一番,王倫心中甚悅,遂請他至家,做個幫閑,一住二年,賓主甚是相宜。是日,也同王倫來此桃花塢遊玩。王倫看見那女子跑馬賣賽並踩軟索,令人心愛,乃向賀世賴說道:“這女子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身材麵貌倒也相趁,但不知可是那一道兒否?”賀世賴笑道:“大爺真可謂宦家公子,連這班人的出身都不曉得的。凡賣賽的,以及那踩軟索的,賣翠花的,遊曆各府州縣,不過以此為名,全以夜間那話兒賺錢,哪有不是此道者。但不知她住在城裏城外?”王倫道:
“明日會她一會才好。”賀世賴道:“門下昨晚聽說到了一班玩把戲的,內有一個俊俏少年女子,住在西門城外馬家飯店,大約就是這班人。今兄若要高興,待門下明日到店去喚來,如鷹食燕雀一般,何難之有!”王倫大喜,又叫道:“老賀,這桃花塢內,來來往往婦女也不少,總的皆無有什麼十分入眼之人,我隻看中了兩個。”賀世賴道:“大爺看中了哪兩個?”王倫道:“方才說的軟索上女子一個。”賀世賴說:“那一個是誰?”王倫用手一指,“你看對過亭子內坐的那一位少年堂客:瓜子麵皮,瘦弱身軀,還有幾分人材。你還未曾看見麼?”賀世賴舉目一看,不覺滿麵通紅,笑道:“大爺莫來取笑,那不是別人,乃是舍妹。”
王倫喜道:“我與你相交多日,未曾說到令妹,今日才說你有個令妹。但不知所嫁何人?”賀世賴用手一指,說道:“那桌上坐的黑麵紅須,此乃是妹丈也。”王倫一看,雙眉緊皺,罵道:
“老賀!你這個人喪盡天良,怎將個如花似玉的妹子,嫁個醜鬼怪形之人,豈不屈了令妹了!我與你相好不淺,怎不把她給我做個側室,豈不勝嫁他十倍。”賀世賴道:“大爺錯怪門下,門下與他相交在前,與大爺相交在後。”王倫帶笑叫道:“老賀,你極有才幹,怎能使令妹與我一會,我重重謝你!”賀世賴忙止住道:“大爺說話聲音略低著些,不要被他聽見了。你道舍妹丈是誰?他乃是定興縣有名之人,叫做‘賽尉遲’任正千。他性如烈火,英雄蓋世,倘若聞得,為禍不小!”從來說:色膽如天大,淫心海洋深。王倫道:“我今日一見令妹,神魂飄蕩,就是五方神道,十殿閻羅,我也不怕。我今日且與令妹親個千裏嘴。”賀世賴攔阻不住,王倫將手托自己嘴,對著賀氏嬉戲玩耍不提。
且言那邊亭子內,賀氏大娘眼極清明,早已望見他哥子同那一個少年郎君在對過亭子內飲酒。郎君年紀不過二十來歲,甚是俊雅。他原是出身不正,見了王倫,就有三分愛慕之意,口中雖與駱太太講話,二目不住的直往那對過亭子內觀看。見了王倫照著他親嘴,心中愈覺愛慕。合當湊巧,王倫、賀氏正在傳情之時,正千、宏勳正在暢飲之際,駱公子在桌上用手一拍,大叫一聲:“氣殺我也!”險些把一桌子器皿盡皆打碎。任大爺連忙站起身來,急急問道:“因何事來?”隻因一拍:
傾家情由從此起,殺身仇恨自此生。
畢竟不知駱公子說些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駱宏勳命餘謙硬奪把戲
卻說駱宏勳大叫為何?因這日亭子內席麵上任大爺的主席,駱宏勳是客席,背裏麵外,對著王倫的亭子,飲酒之間,抬頭看見王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向賀氏嬉戲,心頭大怒,按捺不住,遂失聲大叫。及任大爺追問,又不好直言,說道:“此話不好在此談得,等回家再言。”分付餘謙下去,對那踩軟索之人說:
“不必玩了,明日叫他早間往四牌樓任大爺府上取銀子,分文不少。”
餘謙領命,下得亭台,向老兒說道:“今已見武藝之精,何必諄諄勞神,不用玩罷!我們今日未帶許多銀子,叫你老人家明日早間,往四牌樓任大爺府上去拿銀子。”那老兒答道:“大叔方才說了四牌樓任大爺,莫非就是‘賽尉遲’正千任大爺麼?”
餘謙答道:“正是。”那老兒說道:“久仰大名,尚未拜謁,明日早去,甚為兩便。”遂將那女子喚了來,將那架子收了,同至包裹前歇息。那女子向母親耳邊低聲說道:“孩兒方才在軟索上見了一人,就是叫我賣賽的亭子內之人,生得方麵大耳,虎背熊腰,丈二身軀,凜凜殺氣。據女兒看來,倒是一位英雄。”老婦聞女兒之言,觀女兒之包,知她中意了。向那老兒耳邊,將女兒之言述說一遍。那老兒滿心歡喜,自忖道:“聞得任大爺乃是個黑麵紅須,此位白麵卻是何人?”即至亭子旁邊,問那本地人,方知是遊擊將軍駱老爺的公子,名宏勳,字賓侯,年方二十一歲,與任大爺是世弟兄,就在任大爺家借住,本籍廣陵揚州人也。訪得明白,即走回來,對媽媽說知:“我明日去拜謁任大爺,就煩他作伐,豈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