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叔叔傷酒,奴尚不知,實有失候之罪!奴若早知,當命廚下煎個解酒湯來,與叔叔解個酒也好。”駱宏勳道:“多謝嫂嫂美意,解酒湯已經用過了。”賀氏走到桌邊,將駱宏勳所看之書拿在手中一看,見是文薑因求親未諧,因而成病,即與其兄通妹之事,看了一遍,說道:“叔叔,常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此言真不誣也。觀此一回,雖是兄妹滅倫,實因不早為婚嫁之故,其父亦難逃其責也。”駱宏勳見賀氏戀戀不回,口評是非,隻得點頭應是,說道:“嫂嫂請回,恐有客至。”賀氏以袖掩口帶笑道:“叔叔今雖在舍二載,奴家總未深談,今值無人之際,欲領教益,怎麼催我速回?是見外也。叔叔年交二十一歲,因何不早完婚事?”駱宏勳道:“愚小叔隨父赴任時,其年十二,不當完娶。及成立之後,定興到揚州相隔三千裏之遙,又因路遠而不能完娶,故今隻身獨自也。”賀氏又道:“日間談文論武,會友交朋,庶幾乎可;到得夜間,枕寒衾冷,孤影獨眠,到底有些寂寞。敢問叔叔:夜間光景何如?”駱宏勳見賀氏如此問,知她心懷不善,怒目正色道:“古禮叔嫂不通問,今人皆不能也。即言語問答皆正事耳!此亦嫂嫂宜問者乎?我駱宏勳生性耿直,非邪言能搖。請嫂嫂速回,以廉恥為重!”那賀氏原無心相戲,不過奉兄之命,使離間之計耳。被駱宏勳正言責斥一番,不覺滿麵通紅,帶悶而走,自言道:“我好意問他,他反說我胡言,真無情無義,不識輕重之徒!”竟自回房去了。
駱宏勳坐在書房,心中比先前更加十分不快,自忖道:“待世兄回來,若將此事告知,有失世兄體麵;若不告之,賀氏既有邪心,倘再纏擾,如何是好?”思想一會,道:“有了,再遲一二日,看是如何光景?那時擇日盤櫬回南為上。”
且言任正千在王府會飲,吃到二更時候,任正千又大醉,亦不能再多飲,即告別上轎而回。及至家中,先到書房去會駱宏勳,說道:“賢弟,心中這會如何?”駱宏勳道:“多謝大哥!
小弟比先稍好。”任正千又說:“王倫吃酒甚是殷勤,極其恭敬。”敘談一會,駱宏勳道:“天色已晚,請大哥回房安歇,弟還稍坐一刻。”任正千酒已十分,同駱宏勳說道:“愚兄醉了,得罪賢弟,先去睡了。”家人掌燭進內,入了自家的臥房,見賀氏和衣而睡,麵有憂容。任正千問道:“娘子,今日因何不樂?”
賀氏故意做出嬌態,長歎一聲,說道:“你今日又醉了,不便告訴,待你酒醒再言。”任正千焦躁道:“我雖酒醉,心中明白,有話就講,哪裏等得明日!”賀氏道:“咳!我知你性躁,若對你說,哪裏容忍得住?恐你酒後力怯,難與那人對手。”任正千聞了這些言語,心中更覺焦躁,即大叫道:“有話便說,哪裏有這些窮羅嗦!”賀氏道:“今日你往王家去後,奴因駱叔叔傷犧,親至書房問候。誰知他是人麵獸心,見無人在,彼竟以戲言調我。我說道:‘我與你有叔嫂之稱,豈可胡言!’那畜生說他存心已久,不然早已回揚,豈肯在此鰥居二載,今日害酒亦推辭耳!就要上前拉扯,被我大聲吆喝,伊恐家人聽見,故未敢動,妾身方免其厚。”任正千聽了這些言語,正是:
镔鐵臉上生殺氣,豹虎目中冒金星。
任正千大罵道:“好匹夫!我感你師尊授業之恩,款留於此,以報萬一。不料你這個匹夫,外君子而內小人,如此欺人,我必不與這匹夫共立!”即將帳竿上掛的寶劍伸手拔出,邁步直奔書房而來。到了書房,大喝道:“匹夫!為何欺我!”將寶劍望駱宏勳砍來。駱宏勳看勢頭不好,側身躲過,說道:“世兄所為何來?”任正千道:“匹夫!自做之事,假做不知,還敢問人?”舉手又是一劍。駱宏勳又閃過,想道:“此必賀氏誣我。
世兄醉後不辨真偽,故氣忿來鬥我,如何說得分明?暫且躲避,待世兄酒醉再講便了。”任正千又是一劍。駱宏勳又側身躲過,趁空跑出門外。書房東首有一小夾巷,駱宏勳將身躲避其中,又想:“此地甚窄,世兄有酒之人,倘尋至此間,持劍砍來,叫我無處躲閃。隔壁是間茶房,幸喜不甚高大。”雙足一縱,躥上茶房隱避。看官,任正千乃酒後之人,手遲腳慢,頭重體軟,漏空頗多。不然一連三劍,駱宏勳空手赤拳,哪裏躲得這般容易!駱宏勳避在夾巷,並躥上茶房之上,任正千竟沒有看見,隻說他躲在客廳,仗劍趕上客廳去了。
且說餘謙這日在外遊玩,也有許多朋友留飲。他心中知駱大爺未往王家會飲,就未敢過飲,所以亦未十分大醉。回家之時,也有更餘天氣,隻當駱大爺在後邊臥房內,就一直奔後邊來。及至臥房,見大爺不在,自思道:“哪裏去了?”正要出來找尋,忽聽得前邊一聲嚷,連忙出房,遇任府家人,問道:“前邊因何吵鬧?”那家人道:“我家爺不知何事,仗劍追尋你家爺?不知你家爺躲在何處?”餘謙聞得此言,毛骨悚然,把酒都嚇醒了,說道:“此必王、賀二賊挑唆,任大爺酒後不分皂白,故回家與家爺爭鬧。倘然尋見大爺,一劍砍傷,如何是好?我若不前去幫助吾主,等待何時!”即回到臥房,將自用的兩把板斧帶在身邊,放開大步直奔書房而來。及至書房,不見一人,正待放步而走,隻聽駱大爺叫聲:“餘謙。”餘謙抬頭一看,見駱大爺避在茶房上,安然無事,餘謙方才放心。即問大爺今日之事因何而起?駱宏勳跳下房來,將自己日間被賀氏如何調戲,自己如何斥責。此必賀氏變羞成怒,任世兄醉後歸家,誣我戲她。醉人不辨真假,忿怒仗劍而來。餘謙道:“自妻偷人反不自禁,尚以好人為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