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賀世賴聞駱宏勳主仆起身,滿心歡喜,見任正千責罵家人,乃勸道:“聞得駱宏勳在府上一住二載有餘,大哥待他不薄。今欲回家,早該通知大哥,叩謝一番,才是個知恩之人。今不辭而去,內中必有非禮之為,羞於見人。此等人天下甚多,大哥以為失此好友麼?”任正千道:“駱宏勳這個畜生不足為重,但愚兄受業於其父,此恩未報,故款留師母以報萬一。今師母去了,愚兄未得親送,是以歉耳!”王倫道:“留住二載,日奉三餐,報師之恩不為薄矣!今之不送,乃彼未通知之故;彼有不辭之罪大,而大哥失送之罪小,以後吾等再見駱宏勳,俱莫睬他。
如今也不要提他了。”王倫這些話,說得輕重分明。任正千以為駱宏勳真非好人,遂置之度外,倒與王倫一來一往,其情甚密。
逢在任家吃酒,一定把任正千灌醉,賀世賴將任家婦女支開,王倫入內與賀氏玩耍。約略任正千將醒時候,賀世賴又引王倫出來。任府家人也頗知覺,因賀氏平日待人甚寬,近日又知自己非禮,每以銀錢酒食賞他們,正是:清酒紅人麵,財帛動人心。況這些家人一則感她平日之恩,二則受今日之賄,哪個肯多管閑事!可憐任正千落得隻身獨自,並無一個心腹。
過了幾日,王倫見人心歸順,遂取了一千兩銀子謝賀世賴。
賀世賴道:“門下無業無家,這多銀子給門下,叫門下收存何處?大爺隻寫張欠帖給門下就是了。倘有便人進京,乞大爺報中通知老太爺一聲,將此銀與門下大小辦一個前程,也是蒙大爺抬舉一番。祖、父生我一場,他老人家也增些光,感你大爺之恩。”
王倫道:“如此,我代你收著。”寫了一千兩欠帖與賀世賴。王倫笑道:“我與令妹隻能相會一時,不能長夜取樂。我想明日連男帶女一並請來,將花園中空房一間,把令妹藏在其中。到晚,隻說賤內苦留不放,明日再回。那時任正千自去,我與令妹豈不是長夜相聚乎!”賀世賴道:“使得,使得!”
次日,差人請任正千連賀氏大娘一並請來,就說:“後邊設席,家大娘仰慕大娘,請去—會。”家人來到任府,將言稟上。
任正千道:“既是同盟兄弟,有何猜忌?”分付賀氏收拾,王府赴宴,說:“明日,我這邊也前後備席,連王大娘一同請來飲酒。”任正千上馬先自去了。賀氏連忙梳洗,穿著衣裳,諸事停妥。臨上轎時,叫過心腹丫頭兩個,一名秋菊,一名夏蓮,分付道:“我去王府赴宴,你二人在家如此如此,我自然抬舉。”他二人領命,賀氏方才上轎去了。
且說駱宏勳回南,因有老爺靈柩,不能快行,一日隻行得二三十裏路程。晚上住宿,必得個大客店方可住得下。在路行了十日有餘,來到山東地方。那日太陽將落,來到定南府恩縣交界一個大鎮頭,叫做苦水鋪。餘謙道:“大爺,論天氣還行得幾裏,但恐前邊沒有大店,此地店口稍寬,不如在此住了,明日再行。”
駱宏勳道:“天已漸熱,人也疲了,就此歇了吧。”眾人見一個大店,即將皮箱包裹俱搬入店內,老爺的靈柩停放店門以外,是不能進店的。走至上房坐下,店小二忙取淨麵水,駱太太並宏勳淨了麵,分付餘謙,叫店小二拿酒飯與人夫食用。將上燈時分,店小二將一支燭台點一支大燭,送進上房,擺在桌上,請太太、公子用酒。駱太太母子入席,正待舉杯,隻見外邊走進一個老兒來,高聲說道:“哎呀!駱大爺,久違了!”駱宏勳聽得,舉目一觀,正是:
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
不知來的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花振芳救友下定興
卻說駱宏勳下在苦水鋪上坊子內,才待飲酒,隻見外邊走進一個老兒來,道:“駱大爺,久違了!”駱宏勳舉目一觀,不是別人,是昔日桃花塢玩把戲的花振芳。連忙站起身來,說道:
“老師從何而來?”花振芳向駱太太行過禮,又與駱宏勳行過禮。
禮畢,說道:“駱大爺有所不知,此店即老拙所開,舍下住宅在酸棗林,離此八十裏,今因無事,來店照應照應。及至店內,見有棺柩停放,問及店中人,皆雲:“是過路官員搬柩回南的。老拙自定興縣任府相會,知大爺不過暫住任大爺處,不久自然回南,見有過路搬柩的,再無不問。今見柩停店門,疑是大爺,果然竟是。幸甚,幸甚!”花振芳分付店小二將此等殘饌搬過,令鍋上重整新鮮菜蔬與他。店小二應諾下去。
花老分付已畢,又問道:“任大爺近日如何?可納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