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家,今早赴王府會飲去了。”花老道:“哪個王府?”那人道:“是家爺新拜的朋友,乃吏部尚書公子王倫王大爺家。”花振芳道:“大娘在家麼?”那人道:“大娘有五日不在家了。”花老道:“娘家去了?”那人道:“不是的,在王府赴宴。”花老道:“既是赴宴,那有五日不回之理?”那人道:“花老師,你不曉得,朋友有厚薄不同。家爺與王大爺相交甚契,先前隻是男客往來,過有半月光景,連女眷也來往了。”花老道:“他家那王大娘也到府上來否?”那人道:“聞得說王大娘有腿痛之疾,難以行走,家爺備席請她,她不能來,所以請我家大娘過去陪伴玩耍,不肯放回。大約是男子相厚,女眷也就不薄了。”花老道:
“府上大叔好多哩,今日怎不見人出入?”那人道:“有是有十來個,跟大爺去了兩個,其餘見大爺一見而已。大爺一去一日,更深方回,家中無事,都去閑玩去了。”花老道:“既大爺不在家,在下告別。”那人道:“老師寓在何處?家爺回來,我好稟知。”
花振芳道:“方才到此,尚未覓寓。大爺回來,大叔不必稟罷了。”那人道:“倘大爺聞知,我豈無過?”花老道:“不妨,即使我會見大爺亦不提,大爺怎得知道?”
看官,你道花老因何不肯對他說出寓所?隻恐弄出事來,連累炎帝廟的和尚,故不對他說。花老辭了那人,照舊路向寓所而來。一路上想那門上人的話,一定是駱大爺主仆二人起身之後,百無禁忌,王倫假托老婆有病,將賀氏接在家中,夤夜暢樂。任正千乃好酒之人,不知真偽,而為之愚焉。我今不來則已,既來了,必將奸夫淫婦捉住與他一看,任大爺方信為實,駱大爺之冤方白。適言更深方回,我且等至更深時分,不使人知,悄悄入他家內,約任正千同到王府捉奸。算計已定,來至寓所,巴氏兄弟早將晚飯備妥。共是三桌,巴氏弟兄同花老一桌,寨內十人分兩桌。他寨內規矩:有客在坐則分上下,花老兒主坐,其餘分立兩旁;若無外人,則不分尊卑了,皆同坐同飲。今寓中皆自家人,所以辦三桌,一室合飲。閑話少敘。
眾人用過晚飯,各自起身。花振芳在內閑坐,談論任正千之事。那十人喂料的喂料,墊草的墊草,各辦其事。不一時天已起更,又擺夜酒,也是三桌。飲酒之間,花老道:“我們今番盤費無多,事宜急做。今晚我即進城相會任正千,看如何光景?我們好速速回去。不然盤費用完,又要向人借貸。”巴氏弟兄道:
“姊夫放心前去,盤費之說,包在我弟兄們身上,不必心焦。”
時至二更,諒任正千亦已回家。花老連忙打開包裹,換了一身夜行衣服:青褂、青褲、青褡,包青裹腳。兩口順刀插入裹腳裏邊,將蓮花筒、雞鳴斷魂香、火悶子、解藥等物,俱揣在懷內;有爬牆索甚長,不能懷揣,便纏在腰中。看官,你說那爬牆索其形如何?長有數丈,繩上兩頭係有兩個半尺多長的鐵釘,逢上高時,即二手持釘,一個個照牆縫插入,一把一把攀登上去;凡下來時節,用一釘插在上邊,繩子鬆開,墜繩而下。此物一名“爬牆索”一名“登山虎”,江湖上朋友個個俱是有的。花老收拾完畢,別了眾人,直至城門。城門已閉,花老將爬牆索取下,依法而行。進得城來,街上梆響鑼鳴,柵門已閉,不敢上街,自房上行走。及至任正千家,亦不呼門打戶,從屋上走進來,直至裏麵,並不見一些動靜。又走進內院天井中,忽聽鼾睡之聲,潛近身邊。此時四月二十上下,微月漸明,仔細一看,竟是任正千!在房門外放了一張涼床,帶醉而臥,別處並無一人。花老用手去推,推了兩番,任正千朦朧之中問聲:“哪個?”仍又睡了。
花老點頭道:‘怪不得其妻偷人,茫然不知,今將他扛送江河之中,他亦未必知道。”又用手著力一推,任正千方醒,喝道:
“有賊!”將身一縱,已離床七步之遙。花老低低說道:“任大爺,不要驚慌,我乃山東花振芳也。若是盜賊,此刻不但將你銀錢偷去,連你性命都完了。”
任正千聽說是花振芳,雖月光之下看不明白麵貌,卻聽得出聲音,連忙問道:“大駕幾時來此?夤夜到舍,有何見教?”花老道:“大爺不要聲張,在下昨午至貴處,連夜到府來救你性命。”任正千驚問道:“晚生未作犯法之事,有甚性命相礙,老師何出此言?”花老道:“駱大爺到哪裏去了?”任正千道:“那個輕薄人,說他作甚!”花老道:“好人反作歹人,無怪受人暗欺。”遂將王倫、賀氏通奸,賀氏過書房相戲,反誣駱大爺輕薄;無奈自縛跪門,不辭而去,說了一遍。任正千歎道:“此必駱宏勳捏造之方,以飾自己輕薄之意,老師何故信之?”花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