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晚年,生命軌跡似乎狹小了一些,隻在獨處、出遊、歸來之間循環往複,然而我卻常常有遊走於時空之中的感覺。
獨處——閑敲鍵盤細品茗。
讀書寫字的地方,我謂之“未名書屋”,一桌一椅一書架一電腦而已。沏一杯綠茶,看青綠的茶葉在杯中沉降。“俗人多泛酒,誰解品茶香”,呷一口,濃淡相宜,唇齒留香。
敲擊鍵盤,那一個個凝聚了無數先民智慧的方塊字,一串串長長短短的詞句,如茶水一樣傾瀉而出。假如那未加修飾的段落是蘇北平原上剛剛開墾的沃土,那平平仄仄的詩行就是灌河跌宕的潮水和飛濺的浪花。
我不是“宅男”,一間小小的書屋,是我的山,我的水,我的田園,是我遼闊的海。我分明是個怡然自樂的耕者,是那個“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漁者,是走過很長路程的跋涉者。穿梭於阡陌縱橫之中,快樂著我的快樂,憂傷著我的憂傷,追尋著我的追尋。
出遊——會當水擊三千裏。
麥苗青青菜花黃,正是踏春好時光。一向習慣於繁華對岸堅守寧靜的我,卻將那股寧靜的氣息暫存於軀體之外,成了山川大地的熱心看客。走進鄉村,看遠村近樹,桃紅李白。聽雞鳴犬吠,小河吟唱;走近灌河,看水清岸綠,聽濤聲依舊,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走向海邊,看港口新貌,鹽田風光,風電靚影,巨輪啟航;走進繁華,看各式人等,摩肩接踵,聽人聲鼎沸,車聲轟隆。黃山的奇,泰山的峻,華山的險,峨嵋的秀,昆侖的大氣,大漠的荒涼,草原的遼闊,秦陵的神奇……回望幾年來的遊程,刹那間都從四麵八方走來,那麼真切、那麼生動。
新奇的景象、新鮮的事物層出不窮,讓你目不暇接,什麼都成為可能。
我要去台灣領略日月潭的迤邐風光,體味阿裏山的民族風情;去韓國的步行街瘋狂購物,夜晚到情侶海岸去散步;去日本的富士山下看那爛漫的櫻花,用自己脆弱的指尖觸碰那些仿佛是初戀的粉色花;去慕尼黑幽雅的咖啡廳,給世界另一個角落的家人寫信,然後倒數著離家的日子,一個人喝著咖啡等待天明;去瑞士豪華的酒吧,獨飲甜甜的色澤鮮豔的XO,在古老高貴的旋律中,看瑞士女郎跳起優雅的華爾茲舞步,直至微醺……
歸來——自信人生二百年。
心海掀起的朵朵浪花,亦如那綻放在夜空中的火樹銀花,綻放隻一瞬,回音卻經久。帶著餘興歸來,把未曾見過的、未曾聽過的都融入胸中,於是,生命在一次次的堅守與容納中變得豐腴了,變得更自信了。我分明是個隨興而去盡興而歸的歌者。
再次從現實世界切入虛擬世界,感覺和以前好像不一樣了。一個不同的視角,一次輕盈的轉身,全城、全國、全天下的風貌就真實地闖進你的眼睛。順著指向標看去,多少千米是南京,多少千米是北京,多少千米是美國……整個世界都在你眼中,真是“坐地日行八萬裏”啊!可以到非洲的熱帶雨林中探險,甚而至於到北極隨愛斯基摩人打獵。
晚年,與夕陽邂逅的日子,卻被快捷的生活方式占據。獨處、出遊、歸來,我已經從圓點到平麵,到三維空間,又回到起點。時間、空間的轉換如此迅速,快得讓人無法想象。
在這有限的生命裏探索無限的空間吧!有時候,真想把這一生當作三百年來過:在世外桃源生活一百年,在紅塵中生活一百年,而後的一百年,遊走於世外和紅塵之間,於漫漫時空之中,獨步,暢想,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