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46封家書(1 / 1)

人說讀《出師表》不流淚者不忠,讀《陳情表》不流淚者不孝。清明節前,我重讀珍藏多年的46封家書,不禁淚灑衣襟。父母的音容笑貌,幾十年的風風雨雨,一一浮現在眼前。

“……你現在這個工作職務是管賬管錢的,同時又做營業,要認識到這是黨對你的培養考驗。你年輕業務不熟,要處處小心謹慎,事事要用高標準衡量自己,每一分錢都要清清白白,公私分明。特別重要的是糧食問題,除公家補貼外,不要多占一粒糧。……隻要這些方麵做了,就是對父母的報答。……爸媽手書,1965.11.19”。這是我參加工作後,父親寫給我的第三封信。1964年臘月,我16歲初中剛畢業,就離開父母,走上工作崗位,來到一個鄉村糧管所當營業員。幾個月後又到下麵糧站當會計,兼開票、收款。少不懂事的我每隔不久總能收到父親的來信。或便箋,或粗紙。或郵寄,或請人捎帶。教我工作,教我生活,教我做人,使我平穩渡過人生轉折。那時統銷糧供應任務很重,每天蒙蒙亮便起床賣糧,天黑定才關門,晚上還要算賬、對賬,工作量很大。但我牢記父親的教誨,刻苦學習,努力工作,從未出過差錯。一年後,我升任糧管所總賬會計,責任更重大。父親又多次來信,千叮萬囑,情深意切,侃侃長談,殷切如晤。此後我又調任工廠和縣局主辦會計,從事財會工作20年,直至以後從事勞動工資工作,前後40多年從未有半點閃失。

父親的信,內容是全方位的。除了家庭瑣事外,海闊天空,什麼都有。從工作、學習、生活、家庭,到時局、書畫、戲劇、集郵,什麼都聊,使我得益終身。每次收到家信,心裏總是熱乎乎的。

父親早年從事革命工作,擔任過單位和部門領導,曾當選為濱海縣首屆人大代表。1958年被錯打成右派,第二年雖然摘帽但陰影猶存。“文革”中被下放農村蹲牛棚、當豬倌,受盡折磨,飽嚐艱辛。但他以山一樣的脊梁,頂住政治上生活上的雙重壓力,一路前行,絕無怨言。一聲春雷響,山河更新顏。父親平反後,關起門來大哭一場。悲喜之餘,他把平反決定寄我們傳閱,我、我們全家、我們十多家人無不欣慰落淚。風是秋後爽,瓜是苦後甜,父親回城後奮發工作,再一次當選為縣人大代表,省工商聯委員,八個兒女各有建樹。劫後餘生,父親寄信於我曰:“……曆時二十餘載又恢複了政治生活,枯木逢春,此黨之正確偉大也。”

坎坷的生涯,流離的生活,極大損害了父親的身心。1982年,父親患重病住進了醫院。這裏有一封那年5月16日,父親在南京治病期間寫給我的短信,信中言語曠達開朗,視惡瘤為小癤,他要我們不必為他擔心,還像哄小孩一樣安慰我,好象生病的不是他。誰知這封信竟成他最後的絕筆。

如果說父愛是山,那麼母愛則如河。我保存的數百封信件中,隻有一封母親的信,那是她回江南老家省親時寄來的。母親早年率我們遷居蘇北之前,就是遠近聞名的女繡手。年近六十重返故裏,街坊鄰居請她繡縫勾綴、跟她學做女紅的絡繹不絕,耽誤了返期。信中除了告知這些外,還提到我兒時的玩友,問及我和妻女們的情況,事無巨細,一一問到,殷殷之情,溢於言表。望著這些年久模糊的文字,我眼前又浮現出母親年青時邁動小腳挑著擔子疾走如飛的身影;陰冷的冬日我站在科(一種取暖用的木製立桶,下有火盆)裏,母親用剛從掃盲夜校學來的字寫成字方教我認字的情景;母親生病臥床時還不時問不滿周歲的四妹“兒寒乎?欲食乎?”的情景。母親與父親一起在困境中無怨無悔,撐起這個家。以她勤儉的美德、聰慧的品質、嚴謹的家教影響她的兒、她的孫,直至老去。

如今,父母親早已與世長辭,再也無法與我進行文字交流了,但他們留給我的46封家書卻永伴著我。他們所給予的偉大無私的愛永存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