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夏夜躺在草席上納涼,對著滿天繁星,母親給我們講牛郎織女的故事,教我們怎樣識別勺子星、北極星。忽然從天邊掉落一顆星,母親說那是流星,對它許個願明天就能實現。我說我要一塊糖。第二天,母親帶我到鎮西的姑姑家去玩,果然得到兩塊糖。從此,每到夏天,我總要看流星,但流星哪能常看到?長大了,工作了,碰巧看到流星,我就在心中默默祈禱遠方的父母健康長壽。
那年秋天的一個夜晚,我偶然抬頭,看見一把星星從灰沉沉的夜空掃過,是流星還是慧星我弄不懂,趕忙給父母許了個願。然而第二年,下放勞動的父親騎破車在泥濘的小路上摔斷了腿,母親也患膽囊炎住進醫院。也就是那一年,我們國家的三顆巨星殞落。事後有人說,我看到的是掃帚星,是禍星。我知道那當然不是什麼禍星,那是上帝的眼淚。
人生苦短,譬如流星,轉瞬間我過了而立,而不惑,而天命,而花甲。此後的多少個夏夜,我們拋卻了草席,睡上了席夢思。或坐在電風扇下,或躲進空調房中,不再與親朋鄰居在習習涼風中依席觀天。無盡的瑣事,庸碌的生活,已讓這份閑情消失殆盡。忽一日從報端得到天文預報,某月某日淩晨,獅子座流星雨將臨我國東部上空,我那尚未泯滅的童心竟怦然一動。
“老夫且作少年狂”,這天深夜,我從迷糊中醒來,急忙爬起,剛拉開窗簾,探頭仰視,就見一顆碩大的流星從西邊天空跌落下來,其光極亮,其速極快。沒多久又有兩顆小一點的從空中劃過。原來我起來遲了,錯過了流星雨的高潮,此時已接近尾聲。我急忙為逝去的父母親許了個願。仰望蒼穹,繁星點點,不知他們在天之靈是否安寧?
最近這幾天,是父親逝世29周年和母親逝世18周年的祭日。天文預報雙子星座流星雨又現長空,我沒看到,因這兩天我們這裏下雨。望著窗外瀟瀟冬雨,心潮難平。
“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大概父母在天堂得知他們的子孫幸福安康,觸景生情,灑淚成雨,遮住了流星。雨住了,天晴了,他們該破涕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