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彭蠡澤,浩瀚鄱陽湖,道不盡漁歌唱晚,秋水長天,書不盡雁陣排空,鶴舞九天。連續編讀詹幼鵬先生的長篇小說《紅船》後才知,這華夏第一大淡水湖,這如詩如畫的江南水鄉,卻沉澱著深重的苦難和千古的悲傷。小說以嫻熟的筆法、蒼勁的筆力和犀利的筆鋒,藝術再現了九百裏鄱陽湖的一部百年蒼桑史。令人廻腸蕩氣,唏噓不已。讀之,如乘坐紅船,顛簸在驚濤駭浪的鄱陽湖中。小說已截稿,多少畫麵仍在我眼前回放,幾多心得便油然而生,粗粗捋之,作品似有如下特點,不敢造次,權當班門弄斧。
一、廣闊的時空背景。小說以當年有名的大都市吳城為依托,輻射鄱陽湖的整個水域,全方位地展示了從晚清到抗戰結束期間,贛鄱地區的曆史風貌和芸芸眾生艱難謀生頑強拚搏的生存狀況。跨越百年,縱橫千裏。博大精深的人文曆史為小說提供了豐厚的寫作素材,也增加了寫作的難度。然作者卻穩操航舵,行船走水,駕輕就熟。捉筆操刀,有章有法。駕馭《紅船》行走在波瀾壯闊的鄱陽湖中。
時空雖大,大而不空。筆觸所至,有虛有實,虛實結合。尤其是諸多人、物、事,都是實名、實地、實時、實事,翔實的史料穿插於故事之中,增加了作品的可信度,給讀者以芲桑感和真實感。
二、鮮活的人物形象。小說以三先生和胡子挑兩個對立人物為主軸,枝枝蔓蔓,盤根錯節,上上下下牽扯到眾多人物。商人,船夫、湖匪、挑夫、妓女、軍人、風水先生、小商小販……個個鮮活豐滿,栩栩如生。
三先生這個“出生卑微,耳大麵白,儀表堂堂,天生一副富貴相”的小刨工,當上了小夥計,當上了小朝奉,一旦發現機遇便果斷地抓住不放,一旦謀劃成功便圖謀更大發展。而到了後期則不擇手段,謀害人命。在他身上,我們看到一個本性善良、“年青俊朗,身帶異相”的人逐步成為一個通達人情世故、精於商道的人,一個有膽有識、善於經營、敢於拚搏的人,最後演變成為工於心計、壞了良心的人。
如果說在三先生的身上我們還看不到什麼突出的印記,那麼另一主要人物胡子挑的一張大胡子的臉則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他“身高六尺,體格威猛,……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盤上,上一對濃眉大眼,下有一副飄逸至胸的五綹長須,更令人覺得非等閑之輩。”為報父仇,他火燒萬盛商行,殺了曹老板一家,當上黑虎山匪首。還別出奇想的用金鉤吊起胡子吃飯,號稱“金鉤大王”。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湖匪形象極其鮮明。除了凶狠歹毒的土匪本性,他搶去幼小的劉大河,將其培養成人後殺其父,奸其姐,隱忍數十年,其陰險狡詐可窺一斑。盡管如此,在大書其行凶作惡的同時,作者還不忘寫上他惻隱、人性的一麵。坐在茶館窗前,“看芸芸眾生奔波在風雨之中……,當中的某一位說不定那天還會撞在自己的弟兄手中,成為刀頭之鬼,斷屍亡魂”他竟然長歎一聲。
再看兩歲就被人販子用一包花生米騙走的小翠,十六歲便在四美樓掛頭牌的翠花姑娘,從良後長春客棧的三師母。不幸的身世,不平凡的遭遇,造就了她不平凡的膽識。雖見她“朱唇輕啟,榴齒半露,那軟軟的一聲呼喚,恰似燕語鶯啼,餘韻百轉。更有那兩隻如星明眸,脈脈含情,弄得三先生接也不是坐也不是”。但第一次見麵,就“抓住了他的七寸”;一夜初情,連哄帶嚇,不到幾個回合,便套出十二隻皮箱的實情;三先生長籲短歎,她便知其所想,一碗蓮子湯,便讓其幹爹幹媽周老板夫婦命喪黃泉,也讓梅香成為啞女,一條長布袋又險些讓她送命;三先生身首兩處,噩耗傳來,她竟然沒有流淚;火燒長春客棧,她沉著冷靜,臨危不懼。
還有那形銷骨立、仙風道骨的潘半仙,占卜打卦時“雙目微閉,神色不動,一副超凡脫俗的樣子”。明明想攀上三先生,卻“抬起眼皮,裝著很隨便的打量了對方一眼,馬上又眼簾低垂,打他的瞌睡去了。”三先生要走了,“他一聲斷喝,一個‘慢’字如雷貫耳,震得三先生身上幾乎起了雞皮疙瘩。”待穩住三先生,“便微閉雙目,又去打他的瞌睡了。”一個算命先生的形象惟妙惟肖地站在了讀者麵前。
另外如腰圓膀粗,一臉橫肉,好酒、好煙、好色,但頗講義氣的張蠻子,正直英武、智勇雙全的劉大海,五毒俱全、無惡不作的劉大河,即或是肉包子店的老板娘、等眾多人物,均有可圈可點之處。
三、曲折的故事情節。很強的故事性,是小說吸引讀者的一大法寶。開頭“三先生一生的禍福,完全是那十二中皮箱引起的-”,首句就對全篇作了精到的概括。小說的第一個戲劇性變化是刨煙高手三先生的父親,“一個鷂子翻身縱身躍過店鋪裏那排近四尺高的曲尺櫃台,大叫一聲‘脹死了!’”因而讓祖傳的獨活絕招失傳,三先生才成了一名夥計。接下來,十二隻皮箱的陰錯陽差,讓三先生由一個商行的小朝奉搖身一變而成吳城屈指可數的大商賈,引發與胡子挑等人的恩怨情仇。從三先生一夜暴富,胡子挑家破人亡,風塵女擇枝從良……到劉大河幡然悔悟,奪紅船喋血湖疆,一家兩代人悲歡離合,最後盡皆亡命湖中,葬身魚腹。一件件,一樁樁,錯綜複雜,驚險刺激,扣人心弦,動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