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開始看萊爾醫生時,他要我想辦法改進在一千米賽的表現。“你大概會認為這方法很胡鬧,”萊爾醫生道,然後告訴我他想我怎麼做。他相信,越是勇於麵對個人的心障,就越易於克服問題。他建議我寫“我愛一千米賽”,盡量多寫,以消除我對一千米賽的抗拒。
我起先覺得這很荒唐。沒錯,我愛上了一千米賽,但心態並不是一兩天就會轉變的。後來我終於第一次贏得一千米賽時,想起了曾在旅館紙筆上與上的這句話。也許我真的是喜愛一千米賽呢。然後我又贏了一次,再一次,又一次。嗯,這顯然有些道理。
因此我在利勒哈默爾像小學生一樣寫道:“我愛一千米賽。”每天,我把這句話寫在訓練表每一頁的最上方,又寫一張放在浴室的小抽屜裏,和刮臉刀放在一起;一張放在冰箱上;一張貼在臥室裏鏡子上。
“我愛一千米賽”成了我個人的幸運符。
萊爾醫生又教導我不要對失敗念念不忘。“你也許曾跌倒,但是一定要再站起來。”為了幫助自己站起來,我決定那天晚上住在家人所租的房子裏。以往我在那裏的時間都不長,因為賽五百米之前我需要安靜。可是現在我需要的是關懷、愛和支持,而這些隻能從家人那裏得到。
那是個平和的夜晚。我擁抱妻女,與父親、兄長玩紙牌,偶爾和萊爾醫生談上一兩句。外表上一切複歸正常,內心裏我還是很不好受。
那天夜裏我太疲倦,很快便睡著。但淩晨三點鍾就醒來了,再也睡不著。我把蘿冰喚醒說話。然後我們都睡了一會。早上七點鍾我就起來了。
珍睡在我們旁邊有圍欄的小床上。很巧,很運氣,就在我看她的時候,她恰好醒來。我從圍欄上方看她。她給了我一個最可愛的微笑。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心想,不管怎麼樣,地球還是會繼續轉。
決戰前夕一千米賽舉行前一天的早上,我在長凳上坐了很久。“我今天一點也不想溜冰,”我告訴教練。
“我知道,要頂住,會熬過去的。”
我三天前在五百米賽中幾乎滑倒,但這個小失誤不致於使我這麼氣餒。這實在是所有失敗的累積影響。我不斷想一九八八年在卡爾加裏及一九九二年在阿爾貝維爾的可怕經曆。到利勒哈默爾來之前,我本以為五百米賽之後我的苦惱會結束。
稍後,我開始練習,覺得悲觀的情緒漸退。這轉變來自一個強烈的想法:我能有個最後機會,實在是莫大的幸運。
我又提醒自己,能參加奧運會並不是靠運氣,我能有此機會,主要是因為我有毅力,努力鍛煉,並始終在這門運動中保持頂尖地位。
我好好地練習了一回,回到我家人所租的房子那一天。我照平常的習慣玩牌,吃意大利隱餅,盡量做鎮定、泰然自若的樣子。
下午七點鍾,是我該回奧運村的時候了。我請家裏聚在一起,由衷地對他們說:“明天是我最後的機會,最後一次奧運比賽。所有的壓力,所有過去的苦惱,都可以拋開了。我要你們知道,溜冰是我過去十年生活的重心,而那段歲月我記得的是百分之九十八都是美好的。
我要這次比賽也如此。”
這番話並不是為萬一拿不到獎牌預做下台階;那是我真心的感覺。從我小時候起,溜冰便既是我的主人,又是我的朋友。若非因為溜冰,許多奇妙的地方我會一輩子都無緣踏足。由於溜冰,我遇見了最好的朋友,以及我的妻子。我隻是希望最後一次比賽會為所有那些快樂的時光錦上添花。
那天夜裏,教練對我說了一件我早已忘記的事:一九七六年冬季奧運會中,他也在五百米賽溜得不理想。但是他沒有氣餒,結果在一千米賽取得金牌。我們倆都不禁心想,我會不會和他一樣?”
萊爾醫生說:“沒有理由你不能再奮鬥一次。你就算贏了你專長的五百米賽,那也不是你的故事最佳的結局。贏這一千米賽才是。”
全力以赴第二天,在賽前九十分鍾,我覺得自己還沒完全準備好。照說我也許會心慌意亂,但我沒有。
我知道我必須略感到疲倦。不是運動員的人聽了這話可能莫名其妙,可是我自有體驗。參加世界杯比賽要連賽兩場,我會有些疲倦,但同時也完全鬆馳;我需要鬆馳。
所以,在最後一次參加奧運比賽之前一小時一點,我決定把例行的準備工作改變,轉為去騎健身腳踏車。我踩得很快,為的是要出汗。就在我騎腳踏車的時候,挪威選手艾德納·宋德勞過來和我握手:“祝你好運,我希望你贏。”
我非常驚訝——他是我的對手。
騎車十五分鍾後我出去跑步。那是結冰的天氣,可是很舒服,回到運動館,我仍不覺得是理想狀態,可是比剛才好些了。
我排在第四組出場,和我一同溜的是日本選手井上純一。到那時為止,最佳時間,也是我必須勝過的時間。是繼聽選手伊果·哲來佐夫斯基的一分十二秒七二。
我前往起步線,摸了摸項圈;那是我這一季才開始的私人儀式,項圈上有一枚綠寶石,是女兒的誕石。我想起很多事,我過去參賽從未這樣。我一度想起珍姊姊,然後想起我女兒。我參加五百米賽時,一直是熟睡的。可是我後來聽說,我參加一千米賽她一直醒著;也許她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我想到我的家人,想到他們如何支持我,以及他們現在多麼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