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撒著歡兒在街上飛奔的孩童,歡呼著,雀躍著,將歡樂都寫在了臉上和飛奔的身影上,仿佛他們的世界裏沒有真正的憂傷。項遠也不例外,不過大部分時間裏她不是在Z縣城的胡同裏跑,而是在油莊的街道上跑;在田野裏跑,在河堤上跑。和小夥伴們一起,跑著追蝴蝶,追蜻蜓;一抬頭,看到好大的太陽在頭頂上;仿佛又是在追太陽。豔陽高照時可不敢多看;刺眼,尤其是夏天的太陽。
太陽所在的天空,天兒好的時候通常是藍藍的;藍藍的天上飄著白白的雲朵。傍晚,有時晚霞會將天空映得通紅通紅。廚房裏,灶台忙,燒柴禾,拉風箱。炊煙升起來了;瞧,誰家飄出來的味道,真香。
那年月,油莊的街道還是土路,用家鄉話來講是“土疙瘩路”;柏油馬路若幹年後才鋪設。有兩條街道,一條叫“前街”,一條叫“後街”;奶奶家臨街,在前街上。另外還有很多小胡同。大部分人家都分布在胡同裏。
一定的距離之外,有一條河從油莊前麵經過。大部分時間裏河水不算深,夏天,有人還會去河裏遊泳,這其中大部分都是十幾歲的男孩子。水稍微深點的時候,可能會有家長囑咐小一點的孩子別往河邊去。但是他們不會看得太緊,村裏,當時比現在更接近於放養式管理。
離河幾十米遠處有長長的跟河平行的河堤,兩邊各有一條。
“它是,人們把河裏的泥挖出來堆積而成的吧?要不然低窪的河裏,比平地少出來的那些泥土都去了哪裏了呢?難不成是被河水衝走了呀!”您說有沒有孩童這樣想過?
河堤有限,管事的人按麵積劃分好後賣給了周邊的村民。可以種樹也可以種農作物,但不能挖掉。也隻有河堤上的土地是需要買的。河堤上,鄰村的主要種芝麻等農作物,我們村種樹的多。
緊挨著油莊的那一段河堤是油莊人愛去的地段之一。夏天,有村民還會去堤上乘涼。有蟬鳴叫(在白天鳴叫)的時節,晚上還會拿著手電筒、竹竿和小桶來這裏捉蟬蛹。蟬蛹在晚上出洞,然後爬到樹上等著大家來捉。
“這話可不對了啊項遠,什麼叫等著被捉?”你說。
“哦,知道了。主觀意識上,它們其實不想被捉。”
“蟬有主觀意識?”
“哦,就當它們有吧。擬人化了。”
白天,剛下過雨之後有的蟬蛹會提前出洞,隻不過一般是在地上爬。這樣的話也能捉到一些。至於捉來幹什麼,有相同經曆的人肯定知道吧,當然是——吃呀!
最常見的做法是用鹽水泡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用油煎著吃。
蟬是由蟬蛹蛻變而成的。蟬蛹蛻變成蟬後,年幼階段,身體是淺綠色的,又柔又嫩,感覺嫩的都能掐出水來,這樣的也能吃,而且更好吃。
“柔、嫩、掐出水來,啊,好殘忍的形容詞啊。被人類吃掉的——”
晚上的話,沒有脫皮的,正在脫皮的,剛剛脫了皮的,捉到的無非是這三種。越晚越有可能捉到脫了皮的。
“剛剛蛻變成蟬的小生命,身體還那麼柔軟,看似也是那麼得無力,無力到連翅膀都揮舞不動——當然也是因為翅膀很軟的緣故,若在這時被捉——啊,想想都不忍心吃了。”
“再裝!說到吃的時候肯定是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吧?還不忍心!”關於項遠此時真正的心理活動,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這樣猜測。
“哎呀,吃什麼呀!如此稚嫩的小生命,翅膀都還沒硬起來呢,都還沒學會飛翔呢!”
“就問一句:那你以後還吃嗎?”你問。
“吃——吧?吃——嗎?”項遠說。
“好虛偽的人類。”蟬說。
這河堤,孩童更愛去。或追逐嬉戲,或拿個小鏟子在河堤上挖洞,等等。再長大一點,調皮的還跟同伴們一起挖過陷阱。陷阱,用家鄉的土話來講是“陷人坑”。
挖個洞,洞口朝上;在靠近地麵的洞口處先插一層細細的樹枝再鋪一層樹葉最後再埋上一層土。大概和地麵齊平後,差不多就成了,就這麼簡單。通常情況下也就是一隻腳能陷進去而已,否則,你以為它有多大?哈哈。嚴格說來它都不能叫“陷阱”吧。哪有這麼小這麼淺的“阱”呀您說。
將它偽裝好了,若無其事地躲在不遠處,若有路過的大人不幸中了“埋伏”,那挖“陷阱”的孩子可就幸災樂禍吧!倒沒聽說過有誰崴著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