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平平淡淡才是真(2)(2 / 3)

天空有朵母親雲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深夜,當我用鑰匙打開房門的時候,母親正呆滯地坐在沙發上,電視開著,是無聊的廣告,北京台。母親怔了一下,容不得她向我發問或是責怪,我撲在母親懷裏號啕大哭,我說媽,這輩子我哪兒都不去了,誰讓我是你的呢。

文/一別經年

母親患重感冒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冰涼的液體一滴一滴注進她瘦弱的身體。我守在床邊,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母親蒼白的臉。二十六年了,這張臉上每一條新生的紋路我都認識,那些記錄歲月的紋路伸張開,像一棵年邁的樹,枝枝杈杈,這每一根枝杈都能在靜夜裏挑痛我心內最柔軟的角落。

母親醒來時正有兩粒淚從我臉上流過,我努力地擦幹眼淚,將眼眶中剩餘的部分全都咽了回去。母親用目光愛撫著我。她強打精神說:“想好了嗎?”我說:“媽,讓我再想想。”母親說:“沒事,你放心去吧,我隻是重感冒,過幾天就好了。”我不忍看母親的臉,將頭扭向窗外。

我來到醫院的草坪上席地而坐,天很遠,藍藍的有三五朵雲牽牽絆絆,也有鳥兒經過,像冰涼的音符在空氣中跳躍。近處有推著病人的陪護,也有攙了男人的女人,我無從得知他們是夫妻還是兄弟姐妹。我眼中別人的生活總是那樣的波瀾不驚,而我身上卻總有許多許多事情在發生。

我出生時母親難產去世了,父親也在我六歲那年出了車禍。我一直和躺在病床上的那個女人過,她是我的繼母。在這裏,我又用了繼母這個詞,其實從感情上來說,我從來沒有把她和繼母聯係在一起,這是感情上的事,是我和她的事。二十六年,我們一直很貧苦,我陪她賣過菜,也和她一起搬過煤球。我以為我會讓她過上好日子,可如今,我們又得麵臨別離。

我坐在草坪上把玩著手機,翻來覆去覆去翻來,有個重要的電話要我在今天做出回複,然而夜幕將近了,我卻依然拿不定主意。

我在一家合資企業供職,因為一直想給母親好日子過,一直拚了命地掙錢,惡俗的欲望牽扯著我的業績一路狂升。一日經理找到我,說總公司鑒於我業績突出決定調我去北京的分公司出任經理,實習半年後如果我願意可以去美國的總公司任職。

我不知道這樣的消息對我來說是喜是憂,總之我沒有像經理想象的那樣高興。我不知道遙遠的美國是否有更美麗的夢,我隻知道在生我養我的這方小城有一個人讓我欲走還留。一周內給回複,現在已經是第七天了,我依然拿不定主意。

母親送我上學,隔了鐵柵欄的校門朝我笑,朝我揮手……母親為了讓我能在春遊的時候多帶些零錢就著巷口的路燈熬夜糊火柴盒……

那些過去的片斷,在我腦海裏一幕一幕上演,我怎麼離得開她呢?

可是,美國,我向往的美國,我向往的事業,我一心渴望的更大的發展空間,這一切就像是一個迷人的誘惑,我怎麼可能在唾手可得的時候棄之而去呢?

我寧願母親從熟悉的巷口經過時有人指著母親說,是她,就是她,那個賣菜的女人,那個賣煤球的女人的女兒聰明能幹,去了美國工作。我要給母親這一切,哪怕僅僅是虛榮也罷。

我給經理打電話,我說我決定了。經理說早就該決定了,這麼好的機會,有人想遇還遇不到呢!再說了,總公司也已經催了好幾次了,你想好,我明天就讓人給你辦手續了。母親蒼白的麵孔卻又在我麵前忽遠忽近,一個人的日子她怎麼過?會不會在黃昏朝著我去的方向張望?會不會在夜裏夢見我的模樣?會不會在病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身旁?我突然猶豫了,我說經理,讓我再想想。經理顯然有些不悅,是恨鐵不成鋼的不悅,我能理解。我說:“經理,你再給我一晚上的時間讓我好好想想。”經理說:“我眼中的你從來就不是這樣拖泥帶水的,好吧,我就再給你一晚上時間好好想想吧。”

整整一夜我沒有合眼,陪在母親床邊。母親和事業孰輕孰重,我無從抉擇。夜裏,母親醒來好幾次,

見我執意不睡便也披了衣服靠在床頭陪我聊天,母親說那麼多苦日子過夠了,指望著我讓她揚眉吐氣呢,母親說我如果去了美國的話她還可以去看我,也順帶看看美國的天是什麼顏色。我望著母親深陷的雙眸用商量的語氣說:“媽,我不想去了。”我說話的時候就哭了。母親板起臉,說隨便你。氣氛有些尷尬,我拿起床頭上的藥片說:“媽,天亮了,您該吃藥了。”母親將頭扭向一邊,母親說:“俺娃都不聽我的話了,我還吃藥幹啥?”“我趴在床上嗚嗚地哭。母親撫著我的頭,聲調軟了下來:“媽沒事,你去吧。你去了讓媽也清閑清閑,這些年媽知道你放棄了好多次機會,都是因為媽不好,媽窮,媽給不了你什麼,有好機會你就牢牢抓著。”母親極力地讓我去,我知道母親是口是心非,抬起頭的那一刻我看到母親也哭了,兩行混濁的老淚滲進她臉上的紋路裏,像極了一朵倔強的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