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瓶境三(2 / 3)

忽然,我聽到一種類似咒語,又像囈語的聲音,感覺是師父發出來的,卻又不像。還沒來得及考慮,就覺昏昏欲睡,很快便失去了意識…迷迷糊糊中,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師父聲音:"睜開眼睛吧。"我緩緩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朦朧中,依稀感覺坐在地上。師父道:"玲兒姑娘,抓著我手,你牽著冷兒,起身跟我來。"馬玲輕輕"嗯"了一聲,隨後,我感覺一隻柔滑的手,抓住我左臂,不由自主便站了起來,向前走去。眼中所見,一片茫然,黑暗中,隻覺四處飄浮著似霧非霧的東西,腳步虛浮,如同行在雲端。忽然,耳邊傳來下雨的聲音,伴著雷鳴。但即感覺不到雨在哪裏,又看不到閃電光茫。又行一會兒,遠處傳來亮光,似乎有道門立在那裏。走近後,果然是一道門。但令人驚奇的是,亮光卻隻照到了我身上,因為我能看清自己身上的一切,卻看不到四周,看不到師父和馬玲,隻覺有人牽著我胳膊往前走。片刻後,我抬腳跨進了門內。雨聲,雷聲,戛然而止,眼前猛然一亮,出現了師父和馬玲的身影。隻見師父拿著那根杏枝,手臂前伸,走在最前,另一隻手牽著馬玲。而馬玲則牽著我,跟在後頭。環顧四周,花的海洋,低頭一看,青石小徑…我又一次來到了這裏,雲兒家後花園。

師父鬆開手,馬玲趕忙縮回,抓住裙角,低頭不語,臉頰暈紅。側目打量四周,但見花團錦簇,蝴蝶飛舞,失聲道:"這裏,這裏是…""噓,這裏便是幻境。"師父作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我們現在處身於瓷瓶上的幻境中,眼前所見,似夢似幻。"馬玲低呼道:"啊,我們在瓷瓶上?…"隨即捂住嘴巴,臉色發白。師父緩緩點頭,沉聲道:"不錯,我們現在是以一種意念的形式,猶如做夢一般,來到了瓶上,保命符則留在原身,護住真元。"這時我才發覺,身上所有物事均在,唯手中那張保命符,不見了影蹤。一隻彩蝶,自花叢中飛出,圍繞馬玲,上下盤旋,輕輕落在她肩上,忽閃著翅膀。碧空萬裏,浮雲朵朵,花枝搖曳,香雪似海。此情此景,沁人欲醉,隻想拋開凡塵,流連於此,盡情倘佯。馬玲已忘了害怕,興奮的東張西望,霞披雙鬢。暖風下,發絲輕飄,裙訣微蕩,花映佳人,更增清麗。師父目中閃過一絲憂色,眉頭微皺,手握劍柄,道:"這幻境極易迷惑人,要小心了。冷兒,你來帶路。"隨後抽出木劍,交到我手上。

我手持木劍,沿著青石小徑,走在前麵。不知怎的,心中卻有一種企盼,隻想快點見到雲兒,那個可愛的小女孩。雖不知她是妖是鬼,但她隻是想讓我留下,並無惡意。但見到她後會是怎樣一種情形,我卻沒有想過。一路走去,靜謐無語,師父和馬玲悄然跟在後麵。繞過假山,走過石橋,忽然,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哥哥…"我心中一喜,脫口道:"雲兒!""冷哥哥!"…循聲看去,隻見雲兒從遠處一棵樹後,閃了出來,一邊呼叫,一邊向我跑來。我起步就想迎上前去,被師父一把拉住,喝道:"不可!"雲兒此時已來到近處,小臉通紅,喜道:"冷哥哥來陪雲兒了。"上前就想抱我,忽然,"蹭"一道寒光,從我手中木劍劍身一閃而過,雲兒大叫一聲,倒退幾步,"撲通"坐倒在地,直直盯著木劍,渾身發抖,"哇"一聲哭了出來。我心疼不已,掙開師父,上前就想扶她。雲兒不斷倒退,哭道:"冷哥哥要殺雲兒。"師父閃身擋在我前麵,喝道:"小鬼,叫你娘出來!""不用叫了,我就在這裏!"…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隨後眼前一花,一名身穿奇服的女人,已來到雲兒身邊,正是雲兒娘。女人伸手一拉,將雲兒抱在懷裏,掃了師父一眼,遂將目光定在我身上。馬玲摟著我,躲在師父背後。女人看一眼我手中木劍,冷笑一聲,道:"阿冷,雲兒隻是想讓你留下陪她玩兒,你不肯也就罷了,居然還帶幫手對付我們母女。很好,你很好…"說到"很好"時,聲音淒厲,我不禁打個寒顫,不過有師父在旁,不是很怕。女人冷哼一聲,又道:"就憑你們幾個,加一把木劍,便想把我們母女趕盡殺絕,恐怕沒那麼容易。有什麼本事,盡管使出來吧。"

自女人一現身,師父就沒吭一聲,直到現在,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躲在他身後,竟然感覺他在發抖。心下大奇,一向沉著冷靜的師父,難道害怕了?…正當我胡思亂想時,就聽師父顫聲道:"金姐…"女人一愣,上下打量師父,半天後,愕然道:"你是…才,才弟?"師父渾身發抖,哭聲道:"是我…"猛然上前,抱住了女人,我和馬玲如木偶般怔立在地…我腦中一片空白,但有個念頭卻異常清晰:金姨?難道真的是金姨?!那麼雲兒…可她為什麼比我還小呢?她們又怎麼會在這裏呢?…

時間,仿佛在一瞬間停窒。我和馬玲怔怔看著眼前這一幕,已然呆了。師父與女人緊緊相擁,雲兒已閃到一旁,抓著女人衣角,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良久,二人分開,癡癡看著對方,滿臉淚痕。"才弟,真是你嗎?"女人伸出右手,輕輕撫摸師父臉頰,明媚的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神色。師父點點頭,哽咽道:"是我,是我呀…"女人嚶嚀一聲,撲到師父懷裏,渾身搐動,泣不成聲:"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現在我已確信,果然便是金姨!

師父淚如雨下,輕輕拍著阿金的背,喃喃道:"傻孩子,不哭,不哭…""才弟,你老了,憔悴了…"馬玲雖不知內情,但見到此情此情,忍不住黯然淚下,拭抹眼角。雲兒搖著阿金衣角,喚道:"娘…"二人這才回過神。阿金脫出師父懷抱,擦一下淚水,拉過雲兒道:"才弟,這是你女兒。"師父猛的一顫,失聲道:"我,我女兒?""嗯。"阿金點頭道:"她叫雲兒。"隨後,指著師父道:"雲兒,這是你爹。""哦。"雲兒答應一聲,小臉上,卻滿是迷惘,似不知"爹"是什麼。師父蹲下身子,癡然看著雲兒,愛憐橫溢。良久後,猛然醒悟,驚道:"姐,雲兒她,你們…"阿金痛苦的閉上眼睛,低聲道:"不錯,我們已不是人了。"師父頹然坐倒在地,痛聲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阿金緩緩坐到師父身旁,輕輕將他攬到懷裏,如慈母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愛憐無限。幽然一歎,道:"才弟,你還記得,當年在南荒鎮地窖裏,我被那鬼嬰咬了一口嗎?"…他們已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和對往事的回憶裏…師父默默想了一會兒,道:"記得,但是…""但是什麼事也沒有,對不對?""嗯。"師父點點頭。"我也沒在意,以為什麼事也沒有,可事實不是想象中那樣的。"阿金痛苦的閉上眼睛:"就在我們成親那天晚上,嬰毒發作了。當時我坐在屋裏喜床上,你在外麵陪客人喝酒…"…

阿金與師父結婚時,已懷孕多月。當天晚上,師父在外麵招呼客人,她坐在喜床上,摸著腹中蠢蠢欲動的小生命,一臉喜色,沉浸在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幻想中…忽然,她感覺手上一陣刺痛,放燭火下一瞧,竟然隱現齒印,似被動物咬噬過一樣,怎麼會這樣?…正詫異間,腹中一陣劇痛,她很想大叫,卻發不出聲,意識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終於,什麼也不知道了…幽幽醒來後,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又黑又冷的地窖裏。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亮光,一人手持蠟燭,走了進來。燭光下看的清楚,來人竟是鎮長,他竟然沒有死!…不錯,鎮長沒有死,當初在鬼霧林中,****挨那一刀,他帶刀跑了出去,卻沒有死,隻是已成了廢人,再也不能作惡。

當初,葛大仙與劉貴死在了鬼霧林裏。鎮長被鬼王附體,欲強暴阿金。師父將飲血後的伏魔刀,插進他****裏,鬼王魂飛魄散,鎮長帶刀跑出了鬼霧林,卻沒有死,隻是已然成了廢人,再也不能殘害女子。出林後,鎮長拔出伏魔刀,割一些柔韌樹皮,包紮好傷口,以雨水、草根為食,爬了半個多月,回到南荒鎮,住進之前放鬼嬰用的那口地窖裏,再也不敢拋頭露麵。將養幾個月後,已勉強可以走路,隻是元氣大傷,再也不敢為惡。但俗語說的好,一念成惡,其性難改。鎮長雖已成廢人,卻貪心未滅,得不到啞巴遺留的寶藏,終是不甘。害人的事不敢再幹了,改行幹了刨墳掘墓的勾當。他認為,啞巴遺留的寶藏,一定埋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在地窖養傷時,便已暗下決心,日後必當探尋寶藏下落。另外,還有個人令他耿耿於懷,那就是師父。他認為自己變成這樣,整天躲在暗無天日地窖裏,人不人鬼不鬼,全是師父造成的。每念及此,牙齒便咬的咯咯響,立誓將來一定要找師父報仇。可他卻不知師父和阿金去了哪裏,因為當初師父隻是大略講了一下阿金取水救父的事,沒說是哪裏人。鎮長也沒細問,他認為羊入虎口,絕無生望,沒必要問那麼詳細,心裏隻在盤算如何對付這幾個待宰的羔羊。幸好師父沒說,他不知道鎮長還活著。如若鎮長知道他們住處的話,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可能早已遭到毒手了。但是阿金,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當初在南荒鎮地窖,阿金幫師父拉拽鬼嬰時,不小心被咬了一口。阿金當時已然受孕,胎兒雖未成形,但仍然是鬼嬰的克星。鬼嬰一口咬在她手腕上,大叫一聲,順石階滾了下去,師父因此擺脫了糾纏。出窖後,阿金檢查傷口,隻輕輕破了點皮,並無大礙,也就沒在意。後來在鬼霧林發生一係列驚心動魄的事,二人死裏逃生,恍如隔世,一些小事早已忘記了。而正是那個小小的傷口,改變了一切,拆散了一對生死相依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