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水塘四(1 / 3)

許久,"吱嘎"一聲,門開了,探出一張老頭兒的臉,滿臉皺紋,渾濁的雙眼,上下打量著我們。

"大,大爺,我們想進去烤下火,行不行?"馬玲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帶著哭腔問道。

老頭兒似乎沒聽清,馬玲又說了一遍。

"啊…"老頭終於點點頭,一股濃烈的口臭味兒,撲麵而來。

我們來到屋內,瞬間暖和了不少,角落的火爐,正燃著熊熊的火光。我和馬玲就好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三兩步奔上前,圍靠在爐邊,哆嗦的就像秋風中的落葉。

許久後,我們終於回過神,心裏也安定不少。

"大爺,你家裏有沒有幹衣服,我身上濕透了,先借我穿一下,明天就拿來還你。"馬玲懇切的問那老頭,她身上的衣服,正不斷散發陣陣水氣。

老頭盯著馬玲看了一會兒,他的目光煥散無神,十分淩亂,馬玲有些不安。

"嗯。"老頭點點頭,蹣跚的向偏房走去,枯瘦的背影,給人感覺輕輕一碰就會摔倒。

老頭走進了偏房,我細細打量房間,這才發現,光源來自遠處桌上的一根蠟燭。白色的蠟燭,不時跳動著火苗兒。我們的身影被拉的長長的,投射在牆上,晃來晃去。這裏沒有電,好像回到了舊時代。依稀記得,在我剛剛記事的時候,村裏有些老人住的房子,就是這個樣子。這裏好像隻住著老頭一個人,整個屋裏,彌漫著一股怪味兒。

蠟燭的映照下,隻見桌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張畫像,很大幅的那種素描像。一般供奉的,都是屋主已故的先人。由於離的太遠,看不清畫中人的模樣。

一陣咳嗽聲傳來,令我回過神。老頭掀開門簾,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件黑黝黝的棉襖。老頭來到近前,將棉襖遞給了馬玲。

"謝謝你,大爺。"

老頭沒吭聲,指了指那間偏房,示意讓馬玲去裏麵換衣服,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馬玲感激的衝老頭深深一鞠,拿著棉襖,走進了那個房間。老頭則去了我身後不遠的另一間房,這時,整個堂屋裏,隻剩下我一個人。

空蕩蕩的屋子,寂靜無聲,不時從某個角落鑽入陣陣冷風。燭火忽明忽暗,畫中人朦朦朧朧。我不禁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往爐邊靠的更近些,再不敢看向別處,出神的盯著爐火。

我不禁回想起這半天以來的遭遇,從衛生所出來,碰到一輛詭異的驢車。為了躲避它,我們跑進了樹林,走小路時,掉進了那個恐怖的水塘,結果,我們看到一口棺材。就在我們快要繞開棺材時,我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後麵發生的一切,令我有點迷糊,就好像做夢一樣,明明走在我前麵的馬玲,忽然變成了另一個女人,而她卻掉進了水塘裏。再後來,我們來到了這裏…總之,今天碰到的一切,都很詭異,似乎沒有一點聯係。我越想越覺得頭暈,使勁揉著兩邊太陽穴。

忽然,"砰"一聲響,嚇的我的心猛得一收,回過神。聲音來自馬玲走進的那間房,這時我才意識到,馬玲已經去了很久了。我越發不安起來,老頭也一直沒有出來。我壯起膽子,緩緩起身,放輕腳步,向馬玲那間房走去。路過桌旁時,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那張畫像。

驀然間,我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僵立在地,驚愕的張大了嘴巴,畫中人竟然是剛才那老頭!那衣服,那長相,無不一模一樣!老頭出神的望著我,他的眼神早已不是先前那般渾濁,而是炯炯有神,目光中透著詭異與貪婪…突然,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老頭笑了!…畫中的老頭,對我笑了…

昏暗的燭火,映在眼前這張畫上,之前的老頭,就像被擠壓以後,揉進了畫裏,栩栩如生,把我驚的目瞪口呆。突然,我看到畫中的老頭嘴角微揚,衝我笑了一下!…霎時間,我胸口就像壓了塊大石頭,兩腿發軟,踉踉蹌蹌往後退去。突然,我撞上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似乎是一個人。這一下子,吃驚更甚,差點魂飛天外,剛要張口大叫,一隻冰涼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努力掙紮,耳旁一溫,傳來一個細微的聲音:"孩子,是我…"

我停止了掙紮,捂住我嘴的手緩緩鬆開了。扭身看去,馬玲正在站在我身後。

馬玲已穿上老頭給她的那件棉襖,臉色比先前好多了,燭光下,眼波流轉,清澈的目光,柔和的看著我。

"孩子,怎麼了?"馬玲的聲音,非常柔和低沉,令我心中安定不少,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我想到了那張畫,登時一個激淩,清醒過來,指著後麵,顫聲道:"姨,那,那張畫…"

馬玲臉色一變,抬眼看去,良久未語。我把頭埋進她懷裏,瑟瑟發抖。

"傻孩子,那畫沒什麼呀。"馬玲輕輕撫摸著我的背,細聲道。

我一怔,鼓起勇氣,回頭看去,不由呆了。隻見畫中人變成了另一個人,頭戴瓜皮小帽,圓臉細眉,與先前的老頭毫無半點相似之處。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依然是另一個人,而且很明顯是畫上去的,沒有半分生氣,怎麼會這樣?

忽然,遠處門簾一掀,走出一個蹣跚的身影,步履笨拙,眼色昏花,正是那老頭。我有些害怕,急忙躲到馬玲身後。

老頭緩緩來到我們麵前,嘴角抽搐了幾下,突然說話了:"湯煮好了,吃了再走吧。"這是我們進來以後,他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十分沙啞,難聽之極,就像喉嚨裏卡了一坨屎。寒冷的天氣,再加饑餓多時,能有一碗熱湯喝,當真是求之不得。可不知怎的,看著老頭那張死人一般的臉,聽到他那古怪的聲音,我就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沒有半點胃口。

馬玲卻很高興,一把拉起我的手:"走,我們去喝湯。"

馬玲急著喝湯,連聲謝也沒道,拉起我,一陣風似的向偏房走去。經過老頭身邊時,我下意識的看了看他,依然是那副表情,依然是那種茫然的眼神。

我和馬玲來到偏房,這裏也有個火爐,爐上支著一口鐵鍋,正冒著熱氣。一股香味兒撲麵而來,令人饞涎欲滴。馬玲早已按捺不住,三兩步奔到鍋前,伸袖拂散彌漫的蒸氣。我隨後趕到,探頭往鍋裏看去,隻見裏麵煮著滿滿一鍋東西,看不出是什麼,不停翻滾著熱浪。

馬玲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吹了一會兒,就口便喝。喝完後,抹一下嘴巴,似乎還不過癮,又盛了一碗。第二碗喝完,這才想起我,有些歉疚的盛了一碗,遞到我手上。

"很香的,趁熱喝。"

我把碗端到眼前,緩緩吹拂著熱氣。碗裏咕嚕咕嚕響,還在冒泡。湯的顏色有點發黑,香氣中,帶有一點淡淡的腥味。這種味道使我覺得有點惡心,不過在餓了很久以後,我還是決定喝下它。

突然,咕嚕一下子,碗底浮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好像是一截腸子。我定神看去,的確是一截腸子,不知來自什麼動物體內,上麵斑斑點點,似乎是截發黴的腸子…我胃裏登時一陣翻江倒海,一把捂住嘴,側頭看去,馬玲卻喝的津津有味。我再也忍不住,掉頭衝了出去。

奔過正屋,我來到外麵,一陣狂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寒風吹來,令我清醒不少。穩定心神後,我回到屋內,這才發現,老頭不在堂屋裏。我一怔,不由抬頭看向那張畫,赫然發現,畫中人又變成了那老頭!怎麼會這樣?此刻,我已經忘了害怕,隻想知道原因。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又要看時,隔壁房間裏傳來"砰"一聲響!我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走了過去。很快,我來到了馬玲之前換衣服那間房。屋裏隻有一張桌子,點著一隻蠟燭,此外空空如也。老頭去哪了?…正在我猶豫時,又是"砰"一聲響,這時我才發現,聲音竟是從對麵牆壁裏發出來的!

剛才那一聲響,來的十分突然,嚇得我差點跳起來。緊接著,房間裏恢複了先前那種死寂,唯有燭火顫動,發出的"噗噗"聲。這間房給我一種憋悶的感覺。我深吸一口氣,勉強定一下神,四處一打量,發覺不對勁,這間房不對勁。相比之下,這間房比熬粥那間小了很多。一般並排三間房,正屋大偏房小,但很少有兩間偏房一大一小的。

好奇心驅使下,我已經忘了害怕。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這間房沒有窗戶,怪不得悶。隻有角落靠牆一張破桌子,此外別無它物。倏地,我知道還有哪裏不對勁了,適才那老頭明明從這裏出去,拿了一件棉襖,現在看來,這裏根本就沒有放襖的地方,那麼襖從何來?結合馬玲從這裏出去以後的種種怪異舉動,我覺得這間房裏必定有鬼!

一想到鬼,我不由頭皮發麻,心裏犯怵。登時便兩腿發軟,隻想掉頭奪門而出。驀然間,我想到了師父。麵對重重危險時,師父從未膽怯過。當年在南荒鎮時,師父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卻可以挺起胸膛,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如今,我也馬上十歲了,卻膽小如鼠,處處受護於人,簡直枉為張氏傳人!太給師父丟臉!

想到這裏,一股狠勁,從心頭油然而起,"蹭"一下便竄到了腦門。我眼睛一瞪,牙齒一咬,小拳頭賺的"硌硌"響,心中怒吼:妖魔鬼怪們,放馬過來吧!本阿冷不怕你們!(不敢出聲)…於是乎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氣。沒曾想,中氣足了,底氣不足,濁氣下沉後,破門而出,"轟"一下子,便是一個響屁,空寂中聽起來,直如炸雷一般。就在此時,牆壁又是"砰"的一響,就好像牆內有個人,正砸牆給我伴奏一樣。

剛才這聲響,比先前沉重許多,久久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裏,似乎連地麵也在跟著顫抖。此刻,我再沒半點懷疑…牆內有人,或者是"某個"不知名的東西。

忽然,不知是沒粘好受震動所致,還是什麼其它原因,桌上的蠟燭突然掉到了地上,滾動幾圈,差點熄滅。我硬起頭皮走上前,彎腰撿起蠟燭。就在我抬頭的一瞬間,我看到低矮的舊桌下,似乎有個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