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凶手

文/喬同來

跳進井裏的父親,除了害怕惶恐之外,心裏一定還有一份慰藉,因為在他死之前,親手把饅頭交給了兒子。

我十歲那年。害過一場大病,全身浮腫得像塊麵包,久治不愈,大夫便對父親說,沒多大希望了,揀好吃好喝的,別委屈了孩子。言外之意,是不忍心讓我作“餓死鬼”。

大夫這番話是背著我對父親講的。所以我那時並沒有感到死期已離我不遠。除了肚子同大家一樣饑餓外,就是終日躺在床上動彈不得。

父親是個極謹慎的人。全國“大煉鋼鐵”轟轟烈烈開始後,父親積極響應,把家裏所有的鐵製器皿統統交了出去。“大食堂”的歲月也由此而始。由於父親生來膽小怕事,隊長看他做炊事員再合適不過,後來,父親就幹上了“大鍋頭”,便有了以後的故事。

那時“大鍋頭”的職業無疑是極讓人羨慕的。其實食堂也有嚴格的製度,就連炊事員的飯菜也是定量的。

父親每天都在老實巴交做著應該做的事。我的家人也從未有過非分之想。直到有一天,我病得一陣昏迷一陣醒,父親以為我要死了,整日裏愁眉不展,長籲短歎,終於有一天深夜,父親輕輕推醒我,塞給我兩個白饃,並壓低聲音說道:“孩子,快吃了吧!”

第二天,我預感到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情。街上亂糟糟的。直到傍晚時分,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哭聲,仔細聽,竟是母親的聲音。不多會兒,我看見父親的屍體被鄉親們抬了回來。

我才知道,父親是落井溺水而亡,“自絕於人民”。原來他偷偷帶回的饅頭是專門為迎接上級檢查而特意趕做的,不料被一個很“革命”的人供出。公社要立即組織揪鬥,父親嚇壞了,沒命地逃,隊長帶著一夥民兵窮追不合。父親被逼得走投無路,就“撲通”一聲跳進一口水井裏……父親已經去世好多年了,我每次想起他,都會落淚不止。

傷心父親

文/黃永紅

也許在世人的頭上真的有一雙公正的眼睛,注視著人間的善惡,辨別著人間的忠奸。

這是一件發生在我鎮的真實事情,生活中,確實有許多的無巧不成書。

兒子對老莫不好。兒子脾氣壞,老莫原諒他。也難怪,村裏比他小的夥伴都紛紛抱娃兒了,他卻還是“王老五”,論人才相貌,兒子其實是出眾的,可就是無人看上他。老莫明白,是家裏窮哩。兒子也風流不成器,與幾個男人不在家的婆娘勾勾連連的,有一回還帶個回家過夜,老莫罵他,他還愣睛鼓眼道:“關你屁相幹!”惹得那婆娘在一邊嬉笑。老莫又氣憤又傷心。辛辛苦苦當爹又當媽把他養大,竟這樣。

這日,父子倆悶頭吃午飯時,老莫忍不住寂寞說:“聽說新新他媽還沒找到。”

新新的媽,一個老太婆,獨自在路邊開個小店,賣些茶水及小百貨副食品等。

“是去走親戚了吧。”兒子意外地溫和。

老莫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意思,他有些興奮說:“好像沒到親戚家,昨天今天,到親戚家找過了。”

“唔,到哪兒去了?”

“都不曉得哩。”

“一個老太婆,跑得到哪兒去嘛!”

“反正就是沒人呀!”老莫說得高興起來,“聽說今天清早連茅廁頭都撈過了。”

兒子唔一聲,便放下了碗。老莫忍不住問:“吃好了?”語音剛落就後悔。但兒子並沒厭煩,而是點頭應了一聲。

這已經夠啦,父子倆好久沒這輕言細語交談過了。老莫心情好,洗碗時還哼起了川劇小調。

老莫搖一把竹篾扇,不論遇見誰都打招呼,還說俏皮話:“小丫頭,才去上學,恐怕都散學了!”“侄媳婦兒,大包小包的,往娘家盤啥子!”

正是七月大暑,穀子破苞而出,玉米高梁等,果實也正成熟,田野地頭,到處一派碧波,微風吹著,那綠軟軟地微微蠕動,像懷孕的少婦。天空高遠地陰涼著,幽幽的涼風拂著臉,多日的炎熱後,出現這樣一天,大家都很快活。幾隻狗在路上瘋了般跑,忽然鑽進幹涸了的稻田中,碰得稻子“沙啦”響。

“狗日的瘋了麼!”老莫大罵,並撿泥巴甩去打狗。

家裏有塊田在河灣邊,老莫搖扇子繼續往那兒走,並不遠,一轉眼便到了。啊,一田的稻花香味,咦,那是什麼?老莫馬上判斷出,是有鴨子在田中。誰的爛鴨子?老莫心頭不高興,弓腰去摳泥餅,可摳不動,便丟了扇子,雙手使勁。鴨子叫著上了田埂,撲人河灣,足有八隻呢,老莫一邊高揚雙手,嘴裏噓噓吆喝著,一直將鴨子們趕了半裏多遠,這才停止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