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錦
隻要是至情至情的淚,哪一滴不是和金子一樣寶貴呢?
北北是我的弟弟。
北北從醫院第一次回到家裏,爸爸拉著我的手來到北北跟前,那時北北正舒服地躺在媽媽懷裏,嘴裏含著媽媽的乳頭。爸爸說:“北北是你弟弟,以後你要學會做姐姐,要愛護他。”北北顯然聽不懂爸爸在說什麼,我抬頭看看爸爸,再看看媽媽盯著我時滿臉期待的柔和目光,我甩開爸爸的手,光著腳從門裏跑出去。
那年,我不過7歲,但還是那麼敏感地感受到父母對待我和北北的不同。盡管媽媽目光柔和,但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我才給的。
上學後,我的名字是李錦,但7歲前,認識我的人都喊我招娣。在我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名字叫李錦之後,我就迫不及待地向每個認識我和我認識的人宣布:從今後我叫李錦,不再叫李招娣,如果再有人喊我李招娣,我就會跟他翻臉。最嚴重的一次,因為一個男生一路跟在我身後喊我招娣,我就追了他幾條街,扯下他的書包,把他的作業本撕得粉碎,第二天在教室外站了兩個小時,挨老師批評。
我憎惡北北,這在家裏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北北會扶著牆歪歪扭扭地學步時,媽媽牽掛著北北,卻迫於生計找了份工作開始上班。家裏沒人的時候,北北就像條小狗一樣被拴在床腳上,長長的布帶子縛著他細小的腰身,繩子的長短,剛好夠北北在床上爬來爬去卻不用擔心會掉下床去。
爸媽上班的時候我隻得陪著北北。北北越來越不滿足於被縛了帶子待在床上,那天放學回家,還沒走到巷子口我就聽到北北刺耳的哭聲。看著張大嘴巴的北北,我厭惡地解開北北身上的帶子,任他在床上爬來爬去,歪歪扭扭地扶著牆壁站起來又滑下去。我打開電視收看百看不厭的《貓和老鼠》。沉浸在劇情裏的我,完全忘記了北北。
聽到鑰匙在鎖孔裏轉動的聲音,我才想起了北北。轉頭去看,北北正站在床沿邊上,小手托在光滑的瓷磚上,還居然轉過頭來,咧著嘴巴對我傻笑。床沿邊上放著早上還來不及洗的鍋碗,我尖叫著:“北北,你給我站住,不許動!”
或許是我的聲音嚇壞了他,或許北北突然看見剛回家來的爸爸太高興了點兒,總之,北北的小腿一軟,頭就向著鍋沿上撞過去。看著北北光光的頭上滲出來的鮮血,前一刻傻笑,現在咧了嘴巴拚命哭,爸爸慌亂地抱起他往醫院衝的樣子,我嚇暈了般地癱坐在地上。
北北被爸爸抱回家的時候,頭上纏了雪白的紗布,厚厚的,隱約還滲出了淡紅色的血。平時那麼調皮沒一刻安靜的北北,突然安靜得像隻乖巧的兔子。眼神呆滯,見了我也不再咧了嘴巴,流著口水地衝我揮動小手,他就那麼安靜地坐在爸爸的懷裏。我突然有點兒害怕,北北會不會就此傻掉,變成傻子?
媽媽從門後抽出那條棗木做的擀麵杖,對著我的腿就橫掃過來。隻一下,我便慘叫著跪在了地上。爸爸卻懷抱著北北,冷眼看著。自回家後便傻了似的北北,這個時候卻突然哭出了聲,身子扭動著,小手揮舞著要媽媽。
北北的哭聲救了我一時,卻終究沒救過我這一劫。為了表示我的不平和憤怒,我公然地把爸爸買給北北的營養品扔到了下水道裏,還有了莫名的勇氣對爸媽說:“我厭惡北北!我恨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