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會經過那條路,但今天,他才發現路旁有一爿酒家,酒家門前有一排水族箱;暗夜裏,水族箱幽光照人,箱裏幾條魚,他全叫不出名字;有一條,身體細長,眼睛圓而明亮;他總覺得那雙大眼睛在看他,事實上,那條魚見了他,也真會遊近向街的那麵玻璃,靜止不動。
車流,在魚的眼前流過來,流過去,“魚,究竟是怎麼看這個世界的?”他好想知道魚的想法。
第三個晚上,他本來不“經過”那爿店,他是專誠去造訪那條魚的。他們看著對方,看得很仔細。回家,他翻書,書說:“這是一種外洋性的魚類,但繁殖期間,接近沿岸……體側有銀色縱帶,狀似丁香花,故名丁香魚。”的確,她有點像丁香花;說不定,她真是一條丁香魚;從一開始,他就用“她”來思考和思念這條魚。
丁香魚,在遍布海藻的砂質海域長大,每年八月,也就是這個時候,魚就會回到大海裏去;捕魚的,尾隨紅燕鷗,就會找到丁香魚;魚,如果可以活下來,又會回到那片屬於海藻的海域……“做一條魚,真不容易。”第四和第五個晚上,他都去看魚;第六個晚上,他睡不著,又到離住處不遠的酒家去看她。
“魚,怎麼不在了?”他竟然忘了這是一爿酒家,她能活,是因為還沒遇上要吃她的人。他好難過,好失落,但沒有深責自己,他的家,沒有能養活這麼一條鹹水魚的設備;而且,他還為她,為自己,編了一個理由:“大家‘水平’不同,未必能相處得好。”從此,他沒有再經過那爿酒家;為了“逃避”那個換了魚的水族箱,他還搬走了,遠離那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