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個進一個,大家都裝作沒看到阿衡,離她十足遠。這番模樣,像是對待什麼傳染性病毒,從開頭到結尾,都沒有人坐在她的旁邊。
同桌、前桌、後桌,統統是空位。
真是遭人厭了……
阿衡鬱悶,她又不是瘟疫。
2003年“非典”到來時,她們整座宿舍樓都被隔離了,後來被放出來時,也是這般情景,學校裏的人隻要看到她們宿舍裏的人出來溜達,談戀愛看星星牽小手喂蚊子的,立刻格式化,所到之處百裏無人,那陣勢,可比班級小範圍隔離傷人多了。
可惜,當年的當年,年紀小,傻了吧唧的看不開,縮在烏龜殼裏舔傷,越舔越疼。
她記得自己當時望向辛達夷,可惜那廝,當時很不厚道地扭了頭裝作看不見。
比起其他生人,她雖口中未提,但心中還是厚顏地認為他們即使不算朋友,也算是熟人的。
但是,事實證明,是她多想了。
其實,阿衡並不清楚,自己的那一眼是不是代表了無助,畢竟,比起承認被拒絕,要容易得多。
事隔多年,辛達夷半開玩笑,對著阿衡說:“阿衡,你說你怎麼會喜歡言希呢?明明我比他更早認識你的。”
阿衡想要開玩笑說言希長得有三分姿色,可是,那一瞬間,恍然湧上心頭的,卻並非他的容顏。少年時的容顏已經在時光中褪了色。她唯一還能記得的,就是少年生氣時如同火焰一般生動美麗的姿態,在光影中,永恒。無論是哼著怎樣的曲調,瀟灑著哪般的瀟灑,這一輩子,再難忘記。
她說:“達夷呀,你還記不記得言希生氣的樣子?”
怎麼不記得?
辛達夷縮縮脖子。
她戰戰兢兢過她的日子,平平淡淡卻充滿了刺激。偶爾,會和儲物櫃中的癩蛤蟆大眼瞪小眼;偶爾,會在抽屜中看到被踩了腳印、撕破的課本;再偶爾,別人玩鬧時黑板擦會好死不死地砸到她的身上;再再偶爾,輪到她值日時地上的垃圾會比平常多出幾倍……
但是,再刺激還是比不過言希的突然出現。
那一日,她正在做習題,教室中突然走進一個人,抬頭之前,女同學們已經開始尖叫振奮。
她揚頭,看到他藍色校服,白色襯衣,黑發逆光,明眸淡然。
言希比辛達夷大一歲,比辛達夷、阿衡高一級。阿衡之前聽思莞嘀咕著,言希去年曠課次數太多,一整年沒學什麼東西,言爺爺有心讓他回高一重新改造。
可是,這來得也太突然了吧?
辛達夷看著,像是知情的,直衝言希樂,跟旁邊的男生說得特自豪:“看見沒,咱學校校花,我兄弟言希!”
言希校花之稱,由來已久。
剛上高中,就被隻追每屆校花的前學生會主席當成了女生,三天一封情書,五天一束玫瑰花,“愛老虎油”天天掛在嘴上。
言希對著他吼:“老子是男的!”
那人卻笑得特實在:“美人兒,走,咱現在就出櫃!”
於是,校花之名坐實,無可撼動。
這事兒,阿衡初聽時,被唬得滿腦門子冷汗。為什麼攤到言希身上的事兒,就沒一件正常的呢?……
班主任郭女士剛說言希轉到班上,聲音就迅速被湮沒。要知道這位女士講課時,可是前後兩座教學樓都能聽到回音兒的彪悍主兒,這會兒,她的嗓門倒是被一群平常文文弱弱的小丫頭們壓住了。
果然,美人兒是這世界殺傷力最強的終極武器。
言希半邊嘴角上揚,眼神平平淡淡的,沒有表情。他拿起粉筆,“言希”二字,躍然於黑板上。
規規整整兩個字,全然不是阿衡那日見到的才華橫溢。
她猜他是怕麻煩,想要低調。可是在西林,隻“言希”二字擺出來也是平凡不了的。於是,下麵繼續尖叫。
“言希,過來,坐這兒!”辛達夷指著身後的空位,嘚瑟得像個猴子似的躥上躥下。
少年掃了辛達夷一眼,本欲走過去,卻發現那廝身旁坐的女生太多,立刻厭惡地扭了頭,轉身走向反方向。低頭,看到紮著兩個辮子的阿衡傻傻地望著他,她的四周,清靜得跟辛達夷身旁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