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共赴永殤之河(1)(1 / 3)

終於看到某處山石向外延伸,底下空地被遮擋,形成一個天然屏障。我馱著陸向左躲進裏麵,長舒了口氣,此處北風雖然淩厲,但至少大雪飄不進來。

把人一卸放在地下,頓覺身上一輕,但想要直起腰卻異常艱難。猛地想起剛才陸向左一直沒說話,急急回頭去看,卻見他仰靠在山壁上,眼睛半合半睜著,雖然人沒昏迷,卻是極不對勁。

俯身探手一摸,發覺他的手是冰的,額頭卻滾燙。我立即撕開了一片衣料,沾一些冰水,貼敷在他額上。但他最需要的其實是立即送醫,背後那顆子彈留得越久,危險就越大。

可蒼茫一片,在這深山凹地裏,我要如何向外界求救?口袋裏的手機早就不知遺落在了何處,可能滾下山時就掉了,摸他袋裏,也遍尋不到任何通信工具。發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沒有猶豫抱他在懷中,並且解開了羽絨服外套的拉鏈,將他包在身前,希望我的暖熱能夠傳遞給他。想了想,又湊到他耳邊說:“陸向左,你醒醒,不要睡,我們說說話。”

我的聲音似對他很有效,本是無力的眼又睜大了些,目光定在我臉上,隔得如此近,那雙漆黑的眼眸尤為清晰,連我的倒影都能看到。

“敏子,你是不是想起我們以前的事了?”他突然極緩慢地問,一下就把我給問蒙了,想要否認,可對著那雙迷離悠遠的眼,訥訥不能成言。腦中無數翻轉的念頭,最終變成了疑問:“你怎麼知道?”

他吃力地抬起手撫過我的發,然後道:“你的眼睛告訴了我。長久以來,你看我的眼神都是不喜的、煩躁的,甚至是厭惡的,可現在你的眼裏藏著眷濃的疼痛。”

從小叔叔口中得知我的身體狀況後,向他做了個請求,讓他把那個塵封我記憶的催眠師找來,解開那道封存的指令。既然人生可能會很短暫,那麼我希望能夠清楚知道自己的過去,這樣才是完整的蘇敏。

當答案真正打開後,我沉默了。隻能說,沒有想象中糟,媽媽臨走前,確實起了念頭要帶我一起走,她把我用繩子綁在她身上,一圈一圈地繞,嘴裏說著:你不該存在的,你是背叛的證據,我要帶你走。我當時嚇哭了,一遍遍喊著媽媽,可是她都充耳不聞,甚至拿安眠藥想要來灌我。

可臨到跟前時,她握藥瓶的手頓住了,癡癡地盯著我看,最後又是哭又是笑,吞服下了整瓶藥丸。我就那麼看著她慢慢閉眼,不再動,那時候太小,不明白她是怎麼了,就是一直喊她,她也不再睜眼,漸漸我不哭了,雙眼睜得極大。後來,老爹就衝了進來……

之後,我看到了一個不會說話的自己,整日就坐在椅子裏傻傻地發呆。然後記憶是模糊的,人在五歲時其實記不得太多事,是媽媽的事件太過深刻才會記住。然後從兒時到少年的這段過程,我無憂無慮像天空不知疲倦的鳥兒,總有無限的活力。在八歲那年,跟陸向左一次對打裏,拿板磚砸破了他的頭,他報複地咬了我一口。

咬得其實不重,至少是沒我那一板磚砸得狠,據說他後來被縫了幾針,老爹差點就拿皮帶抽我。這事深深印在腦海裏,是見證陸向左從小到大一路欺負壓榨我的最強有力的證據,每次埋汰他時,都會把這往事揪出來,覺得那牙印深入了骨,埋進了心裏。

卻沒想到,是真的埋進去了……

當寧一第一次跟我說陸向左喜歡我時,我不信,笑得前俯後仰,說那壞胚子怎麼可能。

當第二次從同學口中聽到這句斷言時,我依舊嗤之以鼻。可當身邊每個人都說陸向左那個啥,對你有意思,一次兩次會不信,三次四次會懷疑,五次六次就信了。十四五歲,別看我像個男孩子,但還是有少女心,也會萌動。於是在某年某月某日,開始覺得這陸向左其實也不是那麼討人厭,他的眉眼其實很帥氣。

陸向左雖然嘴巴毒一點,常常不定時還會給我一頓排頭吃,可但凡有別人欺負我時,他都是衝在第一個的。寧一說,這就是陸向左對我愛的表達,我似懂非懂,再看他時,覺得人更加英挺了,然後稱呼從陸向左慢慢變成了阿左。

就這麼磕磕絆絆、打打鬧鬧又無限歡樂地一路伴隨成長,直到那年江邊出事。半夜三更,被陸向左騎著機車載到江邊,江風陣陣,吹得人跟冰柱子似的。

他卻渾然沒察,還神經兮兮地拽著我的手說,有句話一定要在這種浪漫的地方講才有效果,我的回應是一個大噴嚏打在他臉上。

黑漆漆、冷颼颼,寒風撲麵,浪潮滾滾,哪門子的浪漫啊。我也懶得吐槽他了,且聽他下文是什麼,打算要是不中聽的話,直接把他推江裏得了。

於是,他的那句“我喜歡你”的告白,飄散在空中,但也飄進了我的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