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把我的肩膀顫動,當成了是在哭泣。可“節哀順變”這四個字!殘忍、刺耳、悲慟。
伸手在口袋裏掏,掏半天也隻掏到鑰匙,我抬起頭跟身前的大媽說:“阿姨,能不能把你手機借給我?”大媽見我臉上並無淚水,似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一隻黑色的手機已經遞到了我麵前,我順著那手往上看,眼角,忽然顫落了,淚水。
剛才辨識不清的人,現在看清楚了,陸向左就站在我跟前,居高臨下俯視著我,夕陽的餘光打在他身上,仍可見他臉白得像透明了一般。
在我接過手機的一刹那,他的指尖在輕顫,我有意忽略,低了頭就開始撥號碼。腦中盤旋的十一個數字,是那麼清晰,一個一個按下,像空白的世界扭曲了空間。
一直按到第十個時,我停住了。
是不是按完十一個數字,按下綠色通話鍵,接通了線,就代表著能夠觸及生命的逆鱗,然後回轉,重新開始?可在那之後呢?之前所有的悲苦都白費,最終的淒涼仍會來到,落幕時分,隻剩孤影相伴,殤離哀憫。
我抬起眼,仰看著陸向左,伸手將手機遞回,輕聲說:“不用了。”
從人群中退出來,腳下仍是虛浮,還沒從虛驚中回神過來,救護車的鳴聲由遠及近。熟悉的嘀嘀聲傳來,是我手機的短信提示音,因為是最普通平常的那種,基本上沒人用了,所以反而可以認定就是我的手機在響。翻遍各個口袋,最終在外套的隔縫中找到,原來我的外套口袋不知何時破了個洞,出門手機揣兜裏,在公交車上擠擠就擠進衣縫中了。
看著屏幕上移動公司的短信提醒,忽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陸向左拉了拉我的手,蹙著眉建議找地方坐下來。我抬頭看了眼已經停下的白色救護車,並沒反對,任由他牽著我往路旁的店鋪走,恰好走進了附近一家飯店。
坐下之後,恍惚的心思又不由自主飄遠了去。
剛才衝進人群的瞬間,當視覺被散架的車輛衝擊時,我真的幾乎肝膽欲裂,幸而還有理智在,看清車子不是子傑那輛,隻是一輛普通的小越野,顏色也不是深墨色,而是深灰色。就這樣都控製不住心底驚起的顫意,情緒緊繃到失控。
那個讓我差點心跳停止的人,卻在我們落座不到五分鍾後,出現在了門口。
足足定了好幾秒,才移轉目光看向他身旁,與之一起進門的還有左韜和袁珺。
當視線向這邊掃來時,我慌亂地埋頭,心撲通撲通亂跳。不被看到的可能性,極其渺茫,可我仍選擇做鴕鳥。陸向左因為是背對著門,所以並未看到後麵的情況,這情形倒與上回在Z市時,很是相似,隻是調了個位置而已。
“嘿,蘇敏,真巧,你也在這吃?”隨著一聲巧遇的驚喜,袁珺的腳已經站到了我視線範圍內,至此躲是躲不開了,隻得抬頭與她寒暄:“嗯,我們剛到。”
袁珺似沒發覺氣氛詭異微妙,挺熱心地說:“前麵路上出了車禍,把交通都給堵了,我們就隻好下車來找地方吃飯了。既然碰上了,不如湊一桌吧。”
目光轉向陸向左,征詢他的意見,而他隻麵無表情地說:“你決定。”
換了張小圓桌,幾人入座。
陸向左把菜單遞到了圓台上,往那處一轉,恰好停在了子傑麵前:“看看想吃什麼,我和敏子的菜已經點過了,你們再點吧。”儼然一副主人模樣。
子傑沒有動,左韜也虎著臉不動,最後還是袁珺拿過了菜單,隨意點上幾個菜交給了服務員。之後漫的長等菜過程,沒人說話,氣氛很是詭異。
終於菜一道道上來了,也打破了沉靜。陸向左夾了一筷子魚到我碗裏,道:“給你點了你最喜歡吃的清蒸鱘魚。”我耳膜一震,盯著碗裏那白白嫩嫩的魚肉。
一道清冷的聲線飄過來:“她不吃鱘魚。”
我怔怔抬頭,凝目過去,撞進那雙墨拓般幽深的瞳眸中,仿佛跌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路沉一路沉,沒有盡頭。耳旁陸向左在說:“哦?我怎麼不知道?敏子從小到大愛吃魚的名聲可是在我們大院裏傳遍了,任何菜她都可能吃厭,唯獨這清蒸鱘魚,她百吃不厭。”
我移開目光,淺聲道:“嗯,我最喜歡吃鱘魚了。”說完就夾了一塊魚肉送進嘴裏,肉嫩味美,如印象中一般好吃,細細嚼了半晌,沒再剔出魚刺來。原來,鱘魚有刺是真的,但不見得次次都會被卡喉。一些事,一個人,終究是留在了過去的回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