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聽說他這幾天每天陪著采購部那些人,每天也就回家換個衣服,我估計他都沒怎麼睡過覺。這法西斯,連自己也不放過,搞得臉色越來越差,簡直是活該。”
未若忽然心裏一痛,什麼也問不下去了,匆忙掛了電話,穿了衣服坐起來,手裏握著手機,幾乎是情不自禁地開始一條條地寫短信,卻又一遍遍地刪除。
“霽遠,別那麼辛苦,注意身體。”
“霽遠,最近是不是很累?”
“霽遠,別光顧著忙工作。”
……
“霽遠,我,很想你……”
寫到最後一條,她再也抑製不住淚水,抱著膝蓋默默地抽泣起來。心裏的矛盾,好像一團棉針,紮得她的眼淚汩汩而下。
她從來都不是那麼堅強狠心的人,心腸隻硬了這三天,便再也硬不下去。對他的想念,已經越來越濃,幾乎快要把她活活吞噬。冷靜下來想了三天,才發現她本來的堅持,早已經沒什麼意義,若是他都不在身邊了,還談什麼信任,還談什麼幸福?
她正哭到一半,忽然接到媽媽的電話:“未若,你還在家?太好了,我馬上要去教育局開會,早上走的時候又把下午考試要用的試卷統統忘在書桌上了,你幫我送到學校裏來好嗎?”
“好。”她吸吸鼻子,回過神來才覺得有些好笑。把卷子、作業本、備課筆記這些東西忘在家裏,這樣的事情,她媽媽也不知道做過多少次了,做了副校長,還是改不掉。
“你到了先等我一會兒,我中午應該會回學校吃飯,等我一起吃飯。”媽媽說完,便匆忙掛了電話。
未若收拾收拾心情,穿好衣服坐進車裏的時候,接到韓蘇維的電話。
“未若,我現在在宏遠的樓下。”
“……噢……”
“我昨天接到的通知,等一下,我就上去簽合同了。”他的聲音,確確實實是欣喜萬分,“這次真的是……”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
未若抬著的手臂,漸漸無力地從耳邊落下。她並不想聽後麵的話,雖然知道林霽遠竟然破天荒地收回了自己的旨意,知道他還是聽進了自己的勸告。她不是不欣喜的,可是,她已經根本沒有想象中那麼在乎。這樣一點點如釋重負的欣喜,跟這兩天不斷折磨著她的心痛比起來,根本就微不足道。
她掛了電話,靠在椅背上,聽了很久的《瓦格納》,才下了決心,打電話給柳靜。
“柳靜,我明天再休一天假,後天會回來上班。麻煩你跟林總說一下。”
其實,她已經恨不得立刻飛身回去,隻是,矜持還是要裝一下的,否則,不是顯得自己太勢利了?遂了她的願,態度便立刻180°大轉彎?
“好,林總就在我身邊,你要不要自己跟他說?”柳靜坐在會議室裏,悄悄抬頭看了看身邊的林霽遠,壓低了聲音說。
“不用不用,你說一聲就好,我還有點事,先不說了,再見。”她突然緊張起來,不敢聽見他的聲音,隻怕自己會忍不住立刻對他發起嗲來。
“噢,再見。”
柳靜覺得未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張,她掛了電話,瞄了一眼林霽遠烏雲密布的臉色,不太敢跟他說話。
她已經做了四年副總的助理,每次林霽遠的助理休假,都是她來頂班,跟他也不是特別陌生,早已經習慣了他的不苟言笑,隻是,她卻從來沒見過他像最近這幾天這樣,整個人陰鬱得比暴風雨來臨前的天色還要黑暗可怕。會議室裏無數次傳來他怒氣衝衝的聲音,她坐在外麵,隔了堵牆,聽了也情不自禁地要發抖。
“誰?”他一邊翻看著手上的文件,一邊不經意地問。
“是未若。”柳靜趕快回答,“她說明天再休息一天,後天會回來上班。”
林霽遠點了點頭,還是緊盯著手上的文件。那頁紙上明明隻有一個標題,他卻專注地看了五分鍾,才啪的一聲,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夾,扔在了桌上。
“打電話讓楊師傅五分鍾以後在樓下等我。”他一邊說,一邊試圖站起身來。身體剛離開椅子,便有些搖搖欲墜,他隻得趕緊伸手撐住扶手,指尖因為突然用力,霎時轉成了蒼白,手背上的筋骨也忽然繃緊。
“好的。”柳靜假裝沒看見他的窘迫,低了頭說,等著他轉了身,才抬頭看了看他的背影。他走得極慢,腿也似乎不大能提起來,一步一頓地走到了門口,伸手握住了門把手,像是猶疑了一下,才開了門出去。
林霽遠走到電梯口,正碰上周麒從電梯裏出來。
“韓氏的人馬上就到了,你去哪兒?”周麒奇怪地問。
“簽合同有你和陸燁鈞就行了。”他說著,走進了電梯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霽遠。”周麒一把按住快要合上的電梯門,“你真的想清楚要簽給韓氏了?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反悔一次就已經夠了,我不會再改主意。”他的語氣無比堅決,那雙許久不見光彩的黑眸裏,忽然閃出一縷自信的篤定,“既然有人想盡了辦法讓我作這個決定,要跟我鬥,我怎麼能讓他失望?”他挑起了嘴角,露出淡然的卻又有一絲輕蔑的微笑。
【四】
“媽媽,我已經把你的卷子送到辦公室了,你還要多久?”未若把一遝厚厚的考試卷放在媽媽的桌子上,氣喘籲籲地打電話。
“兩個小時吧。你先到隔壁張老師辦公室玩一會兒,他聽說你回來了,吵著要見你呢。”
“好。”未若笑了笑,掛了電話便走到隔壁。辦公室的門開著,裏麵的一個文件櫃前,蹲著一個圓圓的身影。
“天賜兄!”未若走到他的背後,俯下身大力地拍他的肩膀。
“未若!”圓圓胖胖的張天賜老師站起了身子,見是未若,立刻熊抱上來,抱完才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板著臉說,“你別老叫我天賜兄,被學生聽見多不好,我現在可是團委書記了。”
“原來你升了官就不認我啦!你不記得你剛畢業的時候整天無所事事,要不是我每天放學來找你玩,你就要無聊死了。”未若笑著怪他。
她初一便認識了張老師,那時,他還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生澀而靦腆。因為就在她媽媽辦公室隔壁,所以未若跟他特別熟絡,根本沒有師生之間的感覺,倒像個大她10歲的哥哥。
“天賜兄你幹嗎呢?搞得辦公室這麼亂。”未若看著滿地的紙箱,裏麵堆滿了CD盒子,還有錄像帶盒子,忍不住好奇地問。
張老師又扶了扶眼鏡:“前兩天剛開完運動會,我在整理拍的錄像。正好以前有很多錄像都是錄像帶,我收拾一下,有用的就翻成DVD,沒用的就扔掉算了。”
未若一下子亢奮起來,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那我們那次運動會拍的那些錄像,就是初三那次,還在嗎?”
“當然,那可是我的處女秀,怎麼會不在?我第一個就把它找出來了。”張老師得意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碟片。
“快放來看看,我從來都沒看過呢。”未若立刻搶過碟片,放進電腦裏。
那一年,她剛上初三,學校裏剛購置了專業攝像機,也是張老師第一次披掛上陣做攝影師,在運動場上臨時揪住了她做主持人,錄了一個下午,報道當時的全校運動會。隻是,後來聽說效果並不好,便沒有公開,張老師甚至死活都不肯給她看。從第二年開始,學校開了個小小的電視台,一年一度的運動會變成了固定的報道節目,張老師的技藝,也就突飛猛進地提高了。隻是,她再也沒有做過主持人,那次,就是她唯一一次上鏡的經曆。
張老師本來還扭扭捏捏地想推托,卻發現她已經把碟片放進了電腦,隻好趕緊開溜:“你看吧,我還有課呢。”
她衝他揮了揮手,一個人坐在桌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
那鏡頭先是晃動了一番,便一直正對著主席台,那裏掛著長長的紅色橫幅,人聲鼎沸。她的聲音,便在一片嘈雜聲中響起,那年,她隻有15歲,還是一片稚嫩清脆的聲音。
“老師們、同學們,歡迎大家來到××中學第二十九屆全校運動會。本次運動會吸引了初中和高中共六個年級的同學……我說張老師,你能不能也拍拍我?”
未若忍不住笑出聲來,本來好端端的正經氣氛,就被她自己一句話給攪黃了。
“噢噢……”張老師的聲音一落,鏡頭又晃了三晃,才出現了一個穿著粉紅色運動衫的身影,紮著高高的馬尾。雖然她那時的身量已經跟現在差不多,容貌也幾乎一模一樣,隻是那滿臉的生澀和青春,在現在這張臉上,便再也找不到了。畢竟,10年的漫長歲月,在誰的身上不會留下一些深深的痕跡呢?
“現在,讓我們到運動場上看一下吧……這個沙坑是鉛球比賽的場地……”
未若記得,那時她大步流星地帶著張老師滿場亂跑地拍攝,直把這個胖子累得全身大汗。她一邊看一邊笑,已經完全把本來有一點點低落的心情拋諸腦後。
“這裏,就是我們進行跳高比賽的寶地啦……”鏡頭裏,她笑眯眯地說完,便努了努嘴,示意張老師去拍那邊要跳高的人。
屏幕上掠過了一個厚厚的海綿墊子,再是懸在半空的橫杆、洶湧的圍觀人群、維持秩序的兩個老師。接著,畫麵裏才出現了真正的主角。
那是個頎長白皙的男孩,偏又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幹淨清爽的短袖T恤,白色的短褲下露出兩條線條清晰的長腿。他身形有些消瘦,比例卻完美無缺,是個典型標準的美少年。
他一直低著頭,先是半蹲著,活動了一下膝蓋,接著便站直身體,輪流提起兩隻腳,晃動著腳踝,手就這樣輕鬆愜意地叉在腰上,看不出任何一絲緊張,反而全身都散發著一股鎮定從容的氣場,就好像接下來並不是比賽,而是場簡單輕鬆的表演一般。
未若看著他的身影,竟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忽然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屏幕上那個小小的他。
他胸前別著號碼牌,上麵寫著“高三(6)班,3612”,是比她大了三屆的學長。他們學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分開的兩幢教學樓,活動範圍離得很遠,兩邊學生見麵的機會也很少,她應該不認識他才對,可是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那雙腿,她的心跳就陡然加快。沒錯,他的身材膚質都很好,在這秋日的豔陽下,像是幅完美的油畫。隻是,她早已經過了欣賞18歲男孩的年紀,怎麼還會跟畫麵裏那些尖叫的小女孩一樣,見到帥哥就犯了花癡病?
準備活動結束以後,那個男孩抬起了頭,準備起跑。鏡頭裏隻有他大半個側臉,而且可能是因為時間久遠了,這段錄像並不是很清晰,人臉有一點點曝光過度的感覺。
看清他臉龐的一刹那,未若便下意識地擰緊了胸口的衣領,呼吸,頓時變成了一件極艱難的事情。
他抬頭看了看這頭的橫杆,深深地吸了口氣,邁開雙腿起跑。他跑得那樣快,一雙腳下似乎生了風,隻是一眨眼的時間,隻是短短的十幾步,便到了橫杆前,占據了整個鏡頭。接著,他便好像一隻輕盈而靈動的大鵬,舒展開了身體,整個人更修長了幾分,輕輕鬆鬆地越過了高高的橫杆,結實的肌肉在陽光下,似乎有了一絲奇異的光澤。
周圍頓時爆發出一片歡呼尖叫,裁判老師亢奮地大喊:“打破校紀錄了!”隻有他仍舊是那樣鎮定,很快從軟墊上翻了身起來,兩腿一並跳了下來,邁步往回走。
經過未若身邊的時候,他輕輕地回了頭,在鏡頭裏留下一張特寫的臉:頭發有些散亂,但依舊清秀英俊;那雙眼睛,幽黑深邃,卻有一股年輕人特有的輕鬆寫意的光芒,熟悉而又陌生。
他的背影隻在鏡頭裏出現了兩三秒,接著未若便聽見自己愉快地說:“哇,這位同學的表現真是精彩,下麵的選手不知道能不能超過他呢?”接著,屏幕的中心就換了另外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孩。
她極力地睜大了眼睛,要在人群中找到剛才那個白色的身影,隻是那樣洶湧的人潮裏,他早已經沒了蹤影。
她像是丟失了最珍貴的寶貝,心裏糾成一團,五髒六腑都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下意識地咬緊了手指,其痛無比,卻根本想不到停下來。
畫麵上的比賽還在繼續,她卻像個石雕一般,靜靜地癱坐在原地。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趕緊伸手出去握住鼠標,要把播放器的進度條往前拉。她從未發現,自己掌控手指的能力竟然這樣差,連著顫抖了很多次,也沒能順利觸到進度條上那個小小的標尺。她立刻收回了本來咬在齒間的左手,捏著右手的手腕,兩隻手一起努力,才總算把錄像倒了回去。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便一直在反反複複地看這段隻有兩分多鍾的視頻。看他熟悉英俊的臉,看他健康修長的身形,看他膚色白皙、形狀完美的雙腿,一遍又一遍。
起初,她還會心痛,會覺得整顆心像浸入了濃酸一般,鮮活的肌肉被腐蝕得一片一片剝落。可看著看著,那心痛的感覺,便漸漸消失了。整個世界,她整個人都已經不再重要,隻剩下眼裏那個身影,帶著她的呼吸和心跳起伏。
她數不清自己看了多少遍,隻是看得忘記了眨眼,直到清脆的下課鈴聲把她驚醒,才發覺眼睛幹澀無比,輕輕一眨,都會覺得痛。
張老師下了課回來,走到她的背後問:“看得怎麼樣?”
她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畫麵上,正好是他跳高結束以後的那一個轉頭的特寫。她看著他再一次消失在人海裏,轉了頭輕聲地說:“這個人……好麵熟哦……”
“他是林霽遠啊。你不認識?”張老師立刻接話。
他是林霽遠啊……
他是,霽遠……
是她的,霽遠……
她像是剛認出他來,隻覺得腦子裏那兩個字不斷地回響,直震得她一片恍然。
張老師搖了搖頭,繼續說:“這麼風雲的人,我都印象挺深刻的,你怎麼不認識?噢,對了,那個時候你在初中部。”
“嗯。”她無力地點了點頭,滿臉的茫然無措。
“他在高中部很出名啊,學習第一,能力又強,長得又帥,我記得還是我們學校跳高紀錄的保持者吧……”張老師一邊說,一邊翻開了手邊一本運動會的紀念冊。翻到最後一頁,那上麵記錄了各項運動的校紀錄,在男子跳高那一行的盡頭,分明寫著“××屆高三(6)班,林霽遠”。
未若伸出手指,情不自禁地觸上那三個字,銅版紙的紙質,冰涼得就像他那晚看著她的絕望眼神……假如是我先遇見你……
“隻可惜好像運動會以後沒過多久,我記得是12月,他就出了車禍,開車的還是他媽媽呢。他媽媽自己沒事,他倒受了重傷。可惜啊可惜,當時還有女老師心疼得替他哭,這你也不知道?你媽沒跟你說?”
“沒有……”未若呆呆地搖了搖頭。
霎時間,她忽然想到了為什麼:“那個時候我正好得了肺炎住院了,每天病得昏昏沉沉的,我媽怎麼會跟我說這些。”
她再也坐不住,趕緊找了個理由說:“對了,張老師,我剛才接到公司的電話,有急事要我回去,我先走了。”一口氣說完,她便拎起包,衝出了辦公室。
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她看見了他的毛衣,便慌張地一把抓住,緊緊地貼在胸口上,那貼近鼻端的茸茸的觸感,帶著他身上清淡的溫暖氣息。她低了頭把臉埋在裏麵,吸氣,呼氣,再吸氣,再呼氣。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她似乎都能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縈繞,都能看見他的身影在眼前晃動。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她抬了頭,看著車窗外有些陰沉的天氣,竟然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未若,你知道霽遠去哪裏了嗎?我打他電話一直找不到人,他也不在辦公室裏……”林霽適那有七分熟悉的聲音,像是喚回了她的理智。
“哥哥。”她出聲打斷了他,“上次你跟我說過,霽遠以前暗戀過的穿粉紅色運動衫的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你忽然問這個……”
“她叫什麼名字?”她再一次果斷地打斷他,無比鎮靜地問,“我想知道。你告訴我好不好?”
話筒那邊沉寂了片刻,便傳來三個字,是她聽了25年,最熟悉的那三個字,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令她後悔得恨不得時間倒流,流回到那最初懵懵懂懂年少的時候。若是不行,哪怕是流回到三天前的晚上,《遊園驚夢》開始的那一刻也好……
【五】
午後飄起了小雨,雖然天色仍然沒有暗下來,但是風卻漸漸地緊了。高速公路上的風尤其大,路邊稀稀拉拉的樹木在風中搖曳顫抖,已經沒剩多少的殘葉,也隨風紛紛飄落。
廣播裏在放著輕快的音樂,慵懶地淺吟低唱著。未若的心情卻絲毫輕快不起來,腦子裏隻餘一片空白,雙手隻顧著焦急地緊握著方向盤,不知不覺地便把油門踩到了底,一路上超了無數次車。
高速公路另外一側的車流明顯比較密集,車速怎樣也提不起來,隻能跟著密密麻麻的車流勻速往前移動。
“前麵一個出口下去,走省道。”
“林總,最近省道在修路,可能會更慢。”
林霽遠本來就已經讓堵車堵得耐心全無,現在更加心煩意亂,便開了車窗,看著對麵偶爾開過的車輛。清涼的雨點飄了一些進來,似乎才讓他的心情安定了一些。
忽然,對麵的公路上急速閃過一輛黃色的小車,他立刻坐直了身體,探了頭出去,幾乎是同一瞬間,已經毫不猶豫地開口對司機說:“楊懿,掉頭回去!”
“林總,這裏是高速,不能掉頭。”楊懿透過後視鏡看了看他的身影,無奈地回答。
林霽遠恍惚了片刻,是啊,這裏是高速,兩邊路中間還有隔離帶,如何能掉頭回去?一時間,他竟然想不到別的辦法,隻是扭了頭緊盯著,不敢讓那一抹鮮亮的黃色離開視線。
她一向自嘲說自己開車是烏龜的速度,可是現在那輛車風馳電掣的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烏龜的影子?他驀地一陣突如其來的恐慌,立刻伸手去口袋裏拿手機,隻是,手機剛捏到手上,便看見遠處那個黃色的小點停了下來,斜斜地橫在路邊。
“停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去推車門,根本沒想到車還在開,車門還是鎖著的。
“……林總,我到前麵停車帶……”
“我讓你停車!”
楊懿倒是很少見到林霽遠這樣心急如焚的樣子,隻得趕緊蹭到旁邊一條道上,車還沒停穩,後麵的車門就已經打開。他回了頭,隻看見林霽遠黑色西裝的衣角一閃而過,便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到高速中間,翻過了矮矮的水泥隔離帶。楊懿來不及多想,趕緊把車開到了前麵停車帶上,下了車跟著林霽遠狂奔。他做夢也沒想到,平時走路都比別人慢的老板,總是那樣沉著篤定的林霽遠,竟然會在這下著毛毛細雨的高速公路上,跑得如此飛快。他跟在林霽遠身後追了很久,要不是林霽遠越跑越慢,腳步越來越勉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得上。
未若看著被自己撞碎的黑色寶馬車尾燈,再看看寶馬車主人高馬大的樣子,隻想快點服軟,解決糾紛。
“要多少錢?我賠給你……”她一邊說,一邊拿出錢包。
那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盤算了一下:“3000塊。”
“3000塊?”未若抬了頭看他,“這換盞燈要3000塊?”
“小姐,我這是寶馬760,100多萬買來的啊。要不是看你小姑娘長得好看,5000塊也不夠。你看著辦,要不我們就報警。”那個男人一臉趾高氣揚的樣子,惡狠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