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
15樓的天台上,人跡罕至,是個獨處思考的好地方,如果風不是那麼大的話,倒也適合談情說愛,隻是未若現在站在這空曠的高處,半點談情說愛的心情也沒有。風不斷地吹亂她的頭發,她不斷地去整理,卻像是總也理不整齊,一氣之下,索性不再去管,任由散落的劉海兒遮住視線。
“小喬。”
她聽見身後有人叫她,便扭頭看看,假裝輕鬆地笑了笑:“陸總。”
陸燁鈞走近了,有些不解地問:“今天怎麼會找我到這裏來?”
“陸總,我有事情想問你。”未若跟陸燁鈞並排站著,看著對麵大樓上被風吹得獵獵飄起的廣告橫幅,微微猶豫了一下,便鎮定地說,“陸總,也許我不應該插手,更不應該私下裏跟你打聽,但是……”她停頓了片刻,像是說不出話來。
“你問吧,最好是我知道的,能告訴你的。”陸燁鈞笑了笑,像是鼓勵她的樣子。
她也牽起嘴角,勉強笑了一下:“這次的Alpha項目,哪一家供應商是最合適的?”
陸燁鈞像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
未若轉了臉看著他:“不是林總今天在開會的時候說打算簽的那家,對不對?”
陸燁鈞的目光,起初有些閃爍不定,但很快便穩了下來:“對。最合適的那家,是韓氏。”
其實,她在問出口之前,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她並不笨,在林霽遠身邊也做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就算專業的商務知識她並不清楚,光是平時開會的時候察言觀色,就已經一清二楚。
隻是,她想要一個確認,更想為他找些理由。
“為什麼?”她定了定神,繼續問。
陸燁鈞隻想了一兩秒,便開口說:“這次的項目,是宏遠第一次做電子產品。現在這個市場競爭非常激烈,經常是產品還沒有麵世,核心的技術就有可能被泄露到競爭對手那裏去了,導致整個項目的失敗。而芯片的供應商,可以說是項目裏至關重要的環節之一。韓氏在這方麵本來就有很多成功的經驗,而且跟宏遠在別的生意上也一直有長期合作的關係,是所有供應商裏最值得信賴的一家。至於他們本身的經濟實力,還有這次的報價,倒已經是次要的因素了。”
“那……為什麼他要簽的不是韓氏?”未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說。她其實很希望陸燁鈞說的都沒什麼道理,很希望他說韓氏是最糟糕的一家供應商,可是她明明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不光是他,整個項目裏的其他人,估計都是跟他一樣的想法。
“小喬……我勸過他很多次了,他就是不聽。你也知道,他的脾氣一上來,誰能說個不字……”陸燁鈞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陪她一起麵對著寒風,神情認真地說。
未若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番談話,或許她根本就不應該好事地問這些話。她原本也打算裝做什麼也不知道,任由他自己去處理這些事情,畢竟,他才是宏遠的總經理,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助理而已。可她的心,漸漸開始被失望、緊張、忐忑的心情占據。
陸燁鈞見她不說話,語氣慢慢沉重下來:“我認識霽遠已經十幾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一意孤行,誰勸都沒有用。現在事已至此,過兩天就要簽合同了,我倒希望他獨具慧眼,作的決定是對的,否則,我們不光是要多花幾百萬投資,更有可能整個項目就……那可是幾千萬啊……”
未若的心情,仿佛漸漸沉入一個黑暗無邊的深淵。本來多雲的天色,也漸漸陰沉下來,天氣預報本來說從周末就要開始下雨,可是眼看現在已經到了星期一,雨卻還是沒有下下來,像是老天一直在積攢能量一樣。
他竟然拿幾千萬的生意來賭氣?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理智的林霽遠嗎?
她越想便越是頭痛欲裂,恍惚間,連陸燁鈞什麼時候走的都記不清楚,倒是忽然被手機鈴聲驚醒過來。她低頭看了看手機,慢慢地接起來:“姐姐。”
丁莉靜像是根本沒聽出來她聲音裏的低落,隻顧著說:“未若,上次你不是說要打聽我們省昆曲團的一個人嗎?正好我那個朋友他們這兩天到A城來演出,昨天見了一麵,我就幫你問了一下。”
“噢。”未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隻是她現在,哪裏還有心情去管他媽媽的事情?
“我朋友說,許慧英以前是他們的頭牌旦角,當年紅得一塌糊塗,而且不光是戲唱得好,關鍵是人也好,整個團裏的小姑娘,都把她當成偶像。”
未若隻是“嗯”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這些話。
“而且好像嫁得又好,老公家裏好像很有錢,不過太低調了,都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隻可惜……”
“可惜什麼?”她聽見丁莉靜的聲音頓了一下,倒忽然精神一凜。
“10年前,昆曲團正好要換團長的時候,本來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卻忽然好像得了什麼病。”
“什麼病?”
“不知道。好像是挺奇怪的病,聽說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出來,然後沒多久,她就離開劇團,不知道去了哪裏。有人說是出國了,也有人說是很快就去世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到此為止了,後麵就沒人知道了啊。你問這些到底要幹嗎?”丁莉靜頗有些好奇地打聽。
“是一個朋友要問,我哪知道她要幹嗎,正好你認識人,就順便幫人家打聽一下。”她支吾了一下,隨便編了一個理由。
“我也是昨天跟我朋友吃飯,正好想起來了。對了,今天晚上他們還有一場演出,你想不想去看?我這裏還有幾張票。”
“……好。”未若本來沒什麼心情,轉念一想,卻忽然有了主意,“我等下去你那裏拿。”
【二】
晚上未若拖著林霽遠陪她去看昆曲,兩人都不說話,看得分外投入。
“未若,你熱?”
台上淒美婉轉的唱腔裏,未若忽然聽見身邊的人低聲地問。那壓低了的聲線,在周圍一片安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她趕緊從他的肩膀上抬起腦袋,坐直了身體說:“啊?沒有啊。”說完,也覺得自己慌張得不像樣子。
林霽遠卻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隻是繼續專心看著台上的表演,如同自言自語一般地皺了皺眉頭說:“你手心都是汗。”他說著,便一手拉開她的手掌,用另一隻手的指尖輕輕地擦了擦她掌心的汗水。
台上,已經唱到壓軸的《遊園驚夢》。這是場普及昆曲的演出,上演的都是最有名氣最耳熟能詳的曲目。兩個小時的演出,在這段唱完以後,就要全部結束,未若才絕望地發現,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更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林霽遠一直饒有興趣的樣子,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表情投入,嘴角甚至銜著一縷溫暖的淺笑。也許,這真的是他心裏一個柔軟的角落,隻是她來不及多想,小心地捏了捏他的手指:“霽遠……”
他像是聽得已經入神,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我……”她鼓足了勇氣,再一次開口,若是再不說,那她便再也沒這樣好的機會了,“我有話跟你說。”她靠回到他的肩膀上,在他耳邊像說悄悄話一樣,柔柔地說。
“嗯。”他點了點頭,手掌輕輕地翻轉了一下,鬆鬆地握住了她的一隻手腕。他的手指,在這悶熱的音樂廳裏,竟然是冰涼冰涼的。
她等著台上的一句唱詞唱完,趁著暫時的片刻寧靜,找了最輕鬆的語氣說:“我知道你有錢,可是,也不用拿幾千萬來跟別人賭氣吧?”
話音剛落,她便覺得他的手指一緊,隻是那麼一秒,便又鬆了開來。
“什麼意思?”
他靠在椅背上,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閑閑地問。
“我知道,這次最合適的供應商明明是韓氏,你卻……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要……”她的話剛說到一半,忽然滿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台上的演員款款地走到台前謝幕。原來,再美的演出,也已經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雷鳴般的掌聲淹沒了她的聲音,她隻好默默地低了頭。感覺到他冰涼的手指,那樣牢牢地掐住了她的手腕,令她無力掙紮,無力反抗,連血脈似乎都已經被他這樣緊緊地封住,血液流動得滯重而艱澀。
台上的大幕開始緩緩拉上,周圍的觀眾漸漸開始退場,音樂廳裏開了燈,一片喧鬧。
他們坐在最中間的位子上,周圍的人往兩邊散去,很快,全場仍然坐著的,就隻剩他們兩個人。周圍安靜下來,那滿場的黑色座椅,仿佛是一片盛極而衰的花園,開過了絢爛的花季,此刻,隻剩下殘枝枯葉,蕭索荒涼。
她不再說話,隻是沉默地坐在原地,看著他慢慢轉過臉,看著她的眼神,沉靜中,已經有了微瀾。
音樂廳並不大,很快觀眾就已經都走完,隻剩下他們兩個,並排坐在場地中間,耳邊似乎還縈繞著咿咿呀呀的胡琴聲。
“你也覺得,我這次應該簽給韓氏?”他忽然又探近了幾分。兩個人的距離,本來就已經很近,現在,更是幾乎要貼在一起,隻是,他那樣冰冷的語調,直把她的心,推得遠遠的。
她竟然覺得慶幸,既然他用這樣公事公辦的口吻,那她也就當是公事好了。
“既然他們是最好的一家,那為什麼不簽給他們?”她坐直身體,往後退了一些。
他卻不回答,隻是看著她,手指越收越緊,眼裏濃墨一般的暗沉,也越聚越深。
“是因為我,所以你就看他不順眼?你明明知道芯片的供應商對整個項目的意義,也知道他們的實力,可你寧願冒著整個項目失敗的風險,寧願拿幾百萬去打水漂,就是不想讓他接這筆生意。霽遠,你覺得你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意思?”
未若一直緊緊盯著他的眼睛,看著他一直麵無表情地靜靜聽著,看著他勾起嘴角冷笑了一下,接著,便像是輕鬆而愉快地說:“看來,你為了說服我,還做了不少功課啊。這些話,是他教你的?”
他一邊說,一邊驀地又捏緊了幾分她的手腕。她頓時吃痛,皺眉低低地叫了一聲。
“是嗎?”他像是根本沒聽見她的叫聲,拎起了她的手腕。咄咄逼人的追問聲,在空曠的大廳裏起了回音。
“如果我說不是,你信嗎?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你好,你信嗎?”在他的威逼下,她已經幾乎快要痛出眼淚來,手腕痛,心底更痛。
就在他發愣的那一秒裏,她站起身來,有了一點點居高臨下的氣勢:“霽遠,我沒想到,你竟然真的這麼小心眼,竟然真的公私不分。你知道你這樣懷疑我,我有多失望?”
她的話音未落,林霽遠便也跟著站起身來:“你說我不信你,你又信過我嗎?在你幫著外人來指責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這樣?”
隻是看著他的眼神,未若便明白,他真的已經怒火中燒了。那眼裏刻意壓抑著的火焰,幾乎在下一秒鍾,就要噴發出來,將她燒成灰燼。
“為什麼?你說啊?”她仰麵盯著他的雙唇,倒希望他真能說出些什麼,可是,那雙泛著淡淡血色的嘴唇隻是無聲地翕動了兩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說不出來了?你覺得我真的那麼傻嗎?連這都看不出來?”她扔下本來捏在另外一隻手裏的手袋,開始掰他的手指,一邊掰,一邊覺得憤恨的眼淚開始慢慢聚集。他到了這種時候,還不肯承認,難道真的以為,她對他會百依百順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隻是,他似乎已經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手指上,她怎麼能掙脫得開。絕望下,她隻能晃著手腕,強忍火氣地命令他:“你放開我。”
他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抓住了她另外一隻手腕,兩隻手輕輕鬆鬆地一擰,便將她的胳膊背到身後,她的掙紮都變成了可笑的扭動。
“喬未若,我沒有不相信你,現在是你不相信我!”他盛怒之下,連聲音都有些嘶啞,卻仍隻顧著緊緊地抓著她,隻怕自己一鬆手,她便會轉身逃走,而他,追不上她。
未若隻覺得他這樣的脅迫,令她屈辱而又絕望,根本聽不進他說的任何話。
“你放開我!”她使盡了全身力氣又掙紮了兩下,發覺沒有任何擺脫他的希望,無奈地抬了頭,噙著眼裏的淚水,輕聲地說,“哪怕韓蘇維什麼都不如你,至少他從來不會對我使用暴力。”
她低了頭,放棄了掙紮,木木地站在那裏,像是有無盡的失望。這句話,她說得那樣輕軟,卻好像一塊沉重的大石,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頓時頹然地鬆開了雙手,又慢慢地撐著座椅的扶手,坐了下來,全身都好像生了鏽一般僵硬。
未若終於擺脫了桎梏,晃了晃手腕,故作鎮定地說:“我先走了,這件事,等你冷靜下來再說。”
她說完,轉身便走,低著頭,已經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隻是覺得害怕。她已經將全部的能量統統耗完,卻絲毫不能撼動他半分,她隻得這樣倉皇而逃,全身幾乎都在顫抖。是她的錯,是她不自量力地想要把他從那條錯誤的路上拉回來,可是她忘記了,他作的決定,幾時輪得到她這個小助理插手?
她一路走到了音樂廳的門口。這裏有一條長長的樓梯通到一樓的大廳,因為離演出結束已經有一會兒了,大廳裏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什麼人,周圍的燈光也暗了下來,隻聽得見她的腳步聲,高跟鞋清脆地敲擊著地板,急促而慌張。
她剛下到一半,便聽見林霽遠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未若。”
她並不想回頭,可是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無奈,她終於還是心軟,轉身抬了頭,默默地看著他。
他就倚在厚重的大門邊,那裏似乎是個燈光的死角,他一個人隱在黑暗裏,臉上的表情模糊不清,隻能看見他似乎有些撐不住身體,整個人有些微微地往左邊傾斜。他扶了扶門框,站直了身體,遠遠地看著她,對峙了片刻,才緩緩地開了口。他隻說了一句話,聲音裏滿是哀歎,卻字字都像鋒利的尖刃,毫不留情地插入她的胸口。
“未若,如果是我先遇見你,那個讓你念念不忘的,會不會是我?”
她隻是愣了片刻,便抬腳走上樓梯,回到門口,跟他麵對麵地站著。有那麼一兩秒,他恍惚地以為,她是要回來安慰自己,隻是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聽見她柔軟卻冰冷的聲音:“霽遠,是老天讓我先認識他,就算你再強大,也奈何不了上天吧?我不希望你再這樣鑽牛角尖糾結這個問題。因為除了接受現實,我想你沒有別的辦法。”
她說完,扭頭就走,走到樓梯盡頭時,聽見他的手機在這空曠的大廳裏歡快地響起,鈴聲隻響了幾聲,便看見高處劃過一條金屬刺目的弧線。接著,那前一秒鍾還在肆無忌憚地尖叫的手機,就在她腳下不遠的地方,四分五裂,如同現在她的心,仿佛被最沉重的車輛碾過,無數次地來來回回,直到那心髒裏的血液,已經一滴不剩地流逝殆盡。
【三】
清晨的高速公路上車流極少,連收費站的工作人員都隻有零零星星的幾個開始上班,一排將近10個收費亭,隻開了三個。未若隨便挑了一個開過去,卻發現收費員正懶洋洋地一邊吃著麵包,一邊愛答不理地收了她10塊錢,最後,還丟了個白眼給她,似乎在抱怨她影響了他吃早飯。
未若的心情本來就鬱悶到極點,偏偏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還來落井下石。過了收費站,她便心煩意亂地停在路邊的停車帶上,趴在方向盤上,咬著嘴唇發愣。
她隻覺得周圍靜得可怕,偶爾有一兩輛車悄無聲息地滑過身邊,鬼魅一般地飄忽,便開了車載音響開始放,沒想到,竟然是林霽遠最愛的《瓦格納》。
那高亢的男高音響起來的一瞬間,她便克製不住地紅了眼眶。“林霽遠”這三個字,不止是深深地植入了她的心底,更已經深深地融進了她的生活,成為她的生命裏最不可或缺的一抹底色。少了他,她的一切便好像變成了黑白的,就好像昨天吵完架,她今天便不知道該如何上班,如何麵對他,隻好請了假,打算躲回B城,讓他們兩個人都有一個冷靜的空間。
她愣了片刻,手機便響了,她的手機鈴聲是《聞香識女人》裏那段探戈舞曲。聽著小提琴悠揚的旋律,她失落地搖了搖頭,接了電話,原來是今天頂她班的柳靜,副總的助理。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不清楚?”她聽著柳靜有些忐忑的聲音,隻當自己有什麼事情沒交代清楚。
“沒有沒有,隻是……林總找你。”她說完,話筒那邊安靜了片刻,接著便是一個熟悉的低沉聲音:“喂。”
“林總。”她輕輕地應了一聲。
那邊又安靜了一會兒,他像是走到了房間裏麵,接著,便是凶巴巴的一句質問:“怎麼沒來上班?”
“我家裏有點事情,要請兩天假,早上發過短信了……”話一說完,她便想咬自己的舌頭。昨晚親眼看見他把手機摔得粉碎,還給他發短信,大約,她也是心亂得糊塗了。
好在林霽遠並沒有心思深究短信的問題,早上他到了辦公室,左等她不來,右等她還是不來,隻擔心她昨晚那樣生著氣開車回去,出了什麼意外,心急如焚地在辦公室裏踱了半個多鍾頭的步,又沒到上班時間,不好打電話催她。直到看見柳靜抱著自己的電腦過來,他才知道,她竟然自說自話地給自己放了假。現在聽見她這樣輕描淡寫的聲音,頓時火冒三丈,聲音立刻放大了三分:“誰允許你休假了?我批準了嗎?”
“林總,這是我自己的年假,我有權支配。況且,我昨晚已經發了e-mail給柳靜,把這幾天的工作都交代清楚了,對你不會有任何影響。”她聽見他發火,隻好努力保持冷靜地解釋。
“你……”他隻是“你”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幾乎想象得到,他現在臉上氣急敗壞的樣子,硬了硬頭皮,繼續說:“林總,我想我們在信任上暫時出了一些小小的問題,我們都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考慮一下是否能夠重新相信對方。”
她隔著話筒,聽見他呼吸的頻率漸漸急促起來,顯然已經氣極。
“家裏的事情處理好就立刻給我回來。”他像是強壓怒火,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否則……”他僵了一下,發現自己再也說不下去,隻得狠狠地按了通話掛斷鍵。
否則,否則他便如何?索性炒她魷魚?或者任由她這樣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他做不到,事實上,他不但做不到,而且隻是這樣想想,便覺得胸口裏一陣陣地抽痛,連帶著整個左臂,都有些克製不住地顫抖。他隻好扶著椅子坐下,撐著額頭,默默地看著手邊的筆記本,兩條眉毛,糾結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未若回了家,隻跟爸媽說老板臨時出差,放了她幾天假回來玩玩。
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天,第四天的早上,她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一早醒來,便窩在床上打電話給柳靜。
“最近這幾天,林總……公司裏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事情?”她東拉西扯地問著。
“沒什麼,就是林總取消了所有的會議,逼著采購部三天之內把Alpha的合同重新寫一份。”
“全部重寫?”這樣大的項目,合同加上附件,少說也有幾十頁,還涉及很多商業條款,三天之內,怎麼可能寫完一份?
“嗯,是啊,也不知道他忽然哪根筋搭錯了,搞得人家沒日沒夜地加班。”柳靜開始替采購部的同事打抱不平了。
“那他自己不是也好不到哪裏去?”未若故作輕鬆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