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
鵝毛般的大雪又下了整整一天,新聞裏已經開始報道,這個冬天,是A城百年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止不住的雪勢,簡直可以用“雪災”來形容。而國內也有很多其他的地方陷入了這場少見的雪災裏,有些高速公路都已經封了。
在這樣的天氣裏,能夠不上班,待在家裏吹暖氣,簡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未若靠在書房的躺椅上,捧了本書,輕聲地讀著:“我的心兒不寧,我的心兒沉沉,我再也靜不下心,我再也不能。哪兒沒有了他,哪兒就是荒郊,這整個的世界,就如一座囚牢……”
大段的獨白念完,再被房裏的暖氣一烘,她不由得口幹舌燥。剛抬起頭來,手邊便有人遞過來一杯普洱茶,她一口喝完,捧著小巧透明的玻璃杯,笑著說:“霽遠,原來你還會做泡茶這麼有閑情逸致的事情,原來我都不知道呢……
林霽遠坐在茶盤的後麵,低頭專心擺弄手上的茶壺茶杯:“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以後有的是時間,我慢慢不就知道了。”
他手上的動作輕輕滯了一瞬,便行雲流水一般地繼續。
“好了,別弄了,我已經喝了好多了。你做了這麼半天,還是歇一會兒吧。”未若說著,放下手上的書,去奪他手上的東西。
沒等她上手,他便主動放下,伸了手臂給她,輕聲地說:“扶我去沙發。”
“好。”她笑笑,“我們看電影去。”
或許是謝婉婷那晚的威脅起了作用,林霽遠前所未有地做了個老實的病人,連著在家休息了幾天,隻在第一天早上打了很久的電話回公司交代事情,接著便不再提工作。
未若倒放心不下,悄悄地問他,他卻輕描淡寫地說:“我不在,自然有人替我管,該做的事情,一樣也不會少做,不然平時養著他們都是做什麼的?”
他那樣自信滿滿的樣子,她其實很喜歡,更喜歡他不再逞強,乖乖地在家養傷。
未若扶著他在沙發上坐下,小心地摸了摸依舊裹著厚厚紗布的右腿:“還疼嗎?”每天幫他換藥的時候,她都心疼地紅著眼眶,他卻一副絲毫沒有把那天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好像真的隻是自己不小心,才受了傷。她知道他是不願意再提,更是相信自己,本來堵在心裏的歉疚,慢慢融化開來。
“好多了。”他撐著扶手,半躺下來。
突然間,未若的手機在書桌上震動起來,那首探戈曲子在房間裏飄蕩,久久不曾停歇。
是家裏的號碼。
她還沒來得及把那天夜裏接到德國來的電話說林霽遠身體不會有問題的事情告訴媽媽,這幾天兩個人24小時黏在一起,當著他的麵,更不方便說,隻好按了掛斷鍵,又偷偷關掉手機。再走回去,她故作輕鬆地往沙發上爬,一邊爬一邊說:“走過去就不響了,號碼也不認識,不管它。”
他的雙眸一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剛想問什麼,她卻已經跪在他的兩腿中間,找到了他的唇,埋頭就吻。
普洱茶的清香還在她的齒間流連不散,溫暖如春的室內,她的手心微微出汗,撫在他的臉頰上,說不出的妥帖舒適。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把她摟在了懷裏,舌尖微探,去尋找她小巧微甜的舌。她的舌卻一路退讓,縮到了他夠不到的深處,隻是偶爾蜻蜓點水一般地露出一點,輕輕地碰他一下,等他想糾纏上去,卻又再度退縮。
他幾次三番的渴求都被她躲了過去,身體裏的燥熱隨著焦急慢慢抬頭,頃刻,便盈滿了全副身心。他一個翻身,把她按倒在沙發上,一隻炙熱的手,不安分地探進她的衣擺,直滑到她的胸前。
“你幹嗎啊?”她笑著拉住他的手,側了頭問。
“你說幹嗎?”他含含糊糊地反問,手又換了個方向,開始往她的腰下遊走。
“天哪,我們不是早上剛……”
“現在已經是下午。”他不管不顧地用身體壓緊她。她不敢掙紮,怕弄疼了他的傷處,更加不想掙紮,隻是探手扶著他的腰。
他得到她的順從,動作便溫柔很多,慢慢地在她的身體裏輾轉,雙唇不停地,吻遍了所有能吻到的地方。接著,他像是舍不得結束這美好的廝纏一般,閉了眼睛,不斷地深呼吸。
“若若……我們……一直不要停,好不好?”他一邊緩慢地抽動身體,一邊湊在她的耳邊輕聲地問。那聲音像是已經神誌不清,更像是在夢囈般低沉模糊。
“好……”她也同樣神魂顛倒地答,“一直……這樣……”
隻是她的身體,讓他著迷到無法自拔,再長的纏綿,還是終於在極大的歡愉中完結。
他不願意起來,仍然趴在她的身上,即使支撐身體的雙臂,都已經漸漸麻木。
“霽遠。”她摸摸他的腦袋說,“這兩天我們一直這樣……呃,劇烈運動,你的傷好不了,婉婷姐會不會找我麻煩?”
“這點活動怎麼能算劇烈?”他慢慢地爬起來,淡定地說,“再說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沒事。”
“這點活動?你都快趕上吃飯的頻率了……”
平安夜那天夜裏,他疼得睡不著,她跟著心疼得掉眼淚,卻不知道怎麼辦,隻好默默地吻他。最後才發現,林霽適說的方法,居然管用,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嗯,待會兒是該吃飯了。”林霽遠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晚上我們吃什麼?”
未若看看窗外依舊飛飛揚揚的雪花,無意識地答了一句:“天這麼冷,要是可以吃到東來順的涮羊肉就好了。”
“那走吧。”他站起身來。
“不行。”她驀地回過神來,跳起來扶住他說,“你這幾天都不能出門,外麵到處都不好走,你又剛好,不能戴假肢的,我不想被婉婷姐罵。”她撇撇嘴,一臉委屈的樣子。
“我的身體我自己有分寸。”他隻是丟下這句話,便自顧自地去換了衣服。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他才發現未若一直抱著膝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發愣。
“還不快換衣服?”他站在她的麵前,已經是那個完美無缺、英俊挺拔的林霽遠。
“不想去了嘛……”她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大衣裏,一副耍賴的模樣。
他反手拉開她的雙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眉毛漸漸挑高:“你覺得我這麼沒用?”
她哀歎一聲,他一貫的冷冰冰的腔調,消失了兩天,還是又冒了出來。
沒等她找好理由勸說,林霽遠又自顧自地走開了。再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柱了根細細的黑色手杖,邊走邊說:“這樣你放心了?”
她愣了一下。她從來沒見過他拿這種東西,拿著它,就赤裸裸地昭示著他的殘疾。他卻一臉不以為意,隻是倚著手杖,靜靜地站在她的麵前。她看著他,隻覺得那黑色的手杖,跟他同樣黑色的身形,格格不入,心上有根弦,忽然砰地微震了一下,帶起半個胸口,細細麻麻的刺痛。
趁著她去房間裏換衣服的時候,林霽遠走到門廳裏,壓低了聲音打電話,三言兩語交代好了事情,掛了電話,卻是滿目恍然淒涼。他一直默默地看著遠處窗外飛揚的雪花,直到聽見她出來,才收拾心情,順手把一直捏在手裏的手機放好,抬頭迎上她的目光,卻皺起了眉頭:“你……大衣扣子都扣錯了。”
“啊?”未若恍恍惚惚地低頭一看,果然扣錯了。
“想什麼呢,魂不守舍的?”他放下手杖,一邊替她解開扣子又重新扣上,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她低著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若有所思地輕聲說:“你這兩天好像有點奇怪。”
他的手指似乎停頓了一下,一枚本來捏在指間的羊角扣不小心鬆了開來。
他不慌不忙地又拿起來重新開始扣,假裝沒聽見她的自言自語。
“你……從來沒這麼乖、這麼聽話過。我還真不適應。”她自嘲似的笑笑,“大概是被你罵習慣了,林總。”
他沒有接話,隻是掩飾般地俯下身子去穿鞋。背上的傷沒有完全好,他彎腰的時候,還是有些吃力。
未若看了心疼,想也沒想地就扶住他說:“我來。”說著,她便敏捷地蹲下去,拿起他的鞋子。他錯愕地愣了一秒,便自覺地抬腳配合她。從上麵看去,她更顯得嬌小幾分,黑色的頭發像柔軟的海藻,隨著她俯身的動作從瘦弱的肩頭滑落,映在白色的大衣上,無所依靠地飄蕩了一下。他的心底忽然泛起洶湧的暖流,瞬間流遍了全身的血脈,燙得心跳也在不斷翻滾,脫口而出地說:“未若,嫁給我。”
她正在替他綁鞋帶,不期然地聽見了這句話,頓時便呆住了,怔怔地看著手裏綁到一半的繩結。
他扶著她的肩頭蹲下來,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見的還是一張有些不知所措的臉。她驚詫地微微張開了嘴巴,眼裏透著些許懵懂。
“不願意?”他輕聲地問,“還是你要我跪下說?”他一邊問,一邊就已經屈了膝蓋,要往地板上跪。
“不是不是。”她回過神來,慌著伸手要去攔,他卻已經單膝跪了下來。接著,他便情不自禁地抱緊了她,側臉貼上了她溫暖柔滑的臉頰,默默閉上眼睛,像是沉思了片刻,才低頭開口又說了一遍:“若若,嫁給我。”
他的聲音有些微顫,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像帶著一絲恐慌的祈求。
她仍舊蹲在地上,已經被他緊摟得快要喘不上氣。他的身體似乎也在隱隱地顫抖。那緊貼著自己的麵頰,在這樣溫暖的房間裏,卻是一片冰涼。
她起身扶住他的手臂,抬了眼睛跟他對視,隻是這短短的幾秒,他的指尖便漸漸緊張起來。她看了他片刻,才終於綻出一抹微笑,握住他的手,輕聲地說了句:“好。”
【二】
即使知道林霽遠一向高效,未若在第二天早上9點不到就拿著結婚證的時候,還是有些震驚恍惚。
她竟然就這樣,真的成了林太太。
“外麵這麼冷,你站在這裏發什麼呆?”林霽遠比她晚一步從民政局的大廳裏出來,替她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問。
那鮮紅色的小本子上,他們兩個人肩並肩地微笑著,無憂無慮的樣子。她看了一會兒,小心地把結婚證收進包裏。
“都怪你,一大早就拖我來,都還沒睡醒,眼睛都腫了,照片上難看死了。”
林霽遠隻是笑了笑,伸手打車,再替她拉開車門:“你在車上睡會兒,我們還要去個地方。”
“去哪裏啊?”她一邊上車一邊問,“是不是去買戒指?說起來,你連個鑽戒都沒買,就把我騙……”她話還沒說完,他便探進車子裏,一轉臉就封住了她的嘴唇。
“好啦,就算我問你要鑽戒,你也不用咬我吧。”她笑著推開他說,“不急不急,等你哪天買好了,給我個驚喜。我不要很大鑽的哦,關鍵是要好看……”
林霽遠似乎沒有仔細在聽她說什麼,他隻是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無意識地伸手攬過她的肩膀,指尖在她的臉頰上輕柔地畫著圈。
他帶她去的,是A城數一數二的一家律師樓。
她知道這家是負責宏遠法律事務的律師事務所,林霽遠自己的私事,也有不少是交給他們的。
來迎接他們的是合夥人之一的趙律師,看到林霽遠,笑著伸手說:“林總,今天怎麼親自來了?”
林霽遠跟他握手打招呼,淡淡地笑笑,拉著未若的手,頗有些欣喜地說:“這是我太太,喬未若。”
未若站在他的身邊,心裏陡然被“我太太”這三個字,塞得滿滿的。
他們寒暄了一番,走到趙律師的辦公室裏坐下。未若隱約有些反應過來林霽遠要做什麼。
隻是,當他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意外。
“趙律師,我想把我名下所有的不動產和其他的股票期貨,總之,我所有的……財產,都加上我太太的名字。你看看需要哪些手續。”
像是還嫌趙律師的表情太淡定了,他又補充說:“越快越好。”
趙律師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有條不紊地回答:“好的,林總,我先給您開一份清單,然後你看哪些需要……”
林霽遠輕輕地擺了擺手說:“不用看了,全部。”
趙律師若有所思地看了未若一眼,才繼續開口:“好的。房產的所有權更改比較容易,我們事務所跟房管所很熟……不過其他的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好。”林霽遠這才點了點頭,“我們的身份證、戶口本,還有結婚證,這些證件都帶來了。”他一邊說,一邊從還在一邊發愣的未若手上拿過她的皮包,找到本來就帶好的證件,一起遞給趙律師。
“好,我先去複印一下。”趙律師起身離去。不知道為什麼,未若覺得,他好像是故意走開的一樣。
“霽遠。”半天,她才回過神來,“你……你這樣,人家會以為我是為了你的錢跟你結婚的吧?”
“那有什麼關係?我知道不是就行了。”
未若還是有些錯愕,剛要再說什麼,便看見他扭頭看著她,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未若,我希望,我們之間的聯係,越多越好。”
她再怔了一下,便情不自禁地撲到他懷裏。
他脫了大衣外套,裏麵是她早上幫他挑的一件粉紅色襯衫。淡淡的體溫透過纖薄的麵料傳到她的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抱著他輕聲地叫:“霽遠……”
他抱緊她,也低聲地叫:“若若……”
她摸著他那並不厚實的肩背,似乎那裏每塊骨頭、每塊肌肉的構造,她都熟悉無比。他們之間的聯係,哪裏還需要這些物質來確認?
在律師樓裏辦完了事情,林霽遠像是心情極好的樣子。看著他那眼角的淺笑,未若心底卻驟然泛起一陣忐忑,就像昨天晚上,她去換衣服的時候,猛地感覺到的那一絲恐慌。
“怎麼了?”他見她站在樓前發呆,走過來晃她的肩膀。
她見他過來,便自然而然地扶上他的手臂,抬頭笑了笑說:“我在想,現在是該回家,還是去公司……”
他沉思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說:“我記得,我們公司好像是有婚假的吧。”
久未露麵的陽光,此刻正穿過大樓間的縫隙,映照在他的側臉上,那半邊俊顏鍍上了薄薄的一層淡金色,配合著他若有似無的淡淡笑容。她眯起眼睛去看,竟然覺得這樣濃烈單純的美好,融著股淺淺的虛幻和憂愁。
未若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媽媽好好談談,把她已經嫁了人這件事情告訴她。既然林霽遠的身體沒事,她也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也許對他來說,這始終是個不願意讓她碰觸到的秘密。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找到時機打電話回家,家裏的電話便已經打了過來。
接到電話的時候,他們正在步行街的一家咖啡店外賣窗口前排隊買咖啡。
她看到是家裏的電話,便轉身走到旁邊去接。
已經是晚上9點了,但步行街是A城最繁華的地方,這裏的人還是非常多,整條馬路都被擠得水泄不通。她一邊講電話,一邊無意識地退到了牆邊的角落裏。
等林霽遠端著兩杯咖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她站在牆角裏,怔怔地發呆,又像是覺得冷,一直死死地抱著手臂。
他走到她的麵前,沒有說話,隻是把一杯咖啡塞在她的手裏,拉起她的手,捧好暖暖的紙杯,才低聲地問:“怎麼了?”
她隻覺得冷得說不出話來,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眶卻紅了。
“到底怎麼了?跟我說。”他抬起她的臉,極有耐心地哄著她。
“我媽媽病了。”她別過臉去,眼淚開始慢慢溢滿眼眶,“我爸說她膽結石發作,疼得厲害,送到醫院去了,可能要開刀。”
她輕聲地說完,腦子裏嗡嗡回響的,卻是爸爸說的另外一句話。
“都是被你氣的!”
她從來沒聽過一向和藹的爸爸跟她這樣氣急敗壞地大吼。她不得不承認,確實都是被她氣的,都因為她鐵了心要跟林霽遠在一起,都怪她沒來得及把該說的事情說清楚。
他也沒多問什麼,隻是伸手替她擦了擦兩行滑落的淚水:“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陪你回去。”
她搖了搖頭,她怎麼還敢帶他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一邊說,一邊還是忍不住流淚,聲音雖然鎮定,但是已經開始哽咽,“高速公路都堵了,我一個人乘火車回去更方便。”
“好。”他不再堅持,隻是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會沒事的,別擔心。”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聽見他篤定的口氣,倚在他的懷裏,她便覺得放心了一些,隻是人還有些恍惚。那沉甸甸的心事壓在肩頭,令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有些迷惘地跟在他身後,被他拉著往步行街的盡頭走。
“霽遠。”她緊了緊握著他的手叫他。
“嗯?”
“你還記得我媽嗎?”
他轉回臉來,看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看著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記得。”
“那你喜歡她嗎?我是說,上學的時候,她不是你們班的老師嗎?”
他沒有回答,隻是攬過她的肩膀,小心地帶她避開周圍推推搡搡的人群。
“不喜歡?好像很多學生都嫌我媽太嚴厲了。”
他笑了笑,搖了下頭:“不是,丁老師嚴厲是嚴厲了點,但是人很好。”
“你還叫丁老師?”她掐掐他的胳膊,“你忘了她現在是你什麼人了?”
雖然是在半開玩笑,但其實她的心情卻一點也輕鬆不起來,微笑也有些僵硬。
他腳步略微頓了一下,仍舊沒有答話。她因為心裏有事,說完這句話以後,也怔怔地想著心事,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
一路走出步行街,未若才發現,他們兩個人手上的咖啡,都是一口沒動,已經涼了。
她夜裏沒怎麼睡好,卻又始終迷迷糊糊的樣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醒過來,抱著他出汗,有時會喃喃地叫“霽遠”。
他幾乎一夜沒睡,漸漸地適應了室內的昏暗以後,便一直看著她出神。她睡覺的時候喜歡把胳膊墊在腦袋下麵,像是要保護自己一般,隻有抱著他的時候,才肯把手抽出來,孩子氣得很。她隻要一醒,他便立刻摸她的額頭,低聲地輕輕安撫:“若若,沒事,我在這兒……”她總是下意識地鑽到他的懷裏,無比依賴地拽住他的衣角。
她這樣依戀著的溫暖,他願意給,卻有心無力。
【三】
早晨未若一早起床出門,對這次回去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一點信心也沒有。所有的事情一件件地接踵而至,令她根本來不及思考,隻是渾渾噩噩地上了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