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愛你很久很久10(2 / 3)

她輕描淡寫地說:“我來的時候就沒打算回去。”

大家震驚一片,女人下定了決心的樣子真可怕。

……

5月4日

……我們因為沒把喬老師帶回來,被弗蘭茨懲罰不許出去吃午飯,大家都在辦公室裏吃三明治,聽他打電話,說嘰裏呱啦的德語。半個小時以後他才出來,麵如土色地說:“喬說她覺得一個人待在山裏很好,可以忘記很多事情和很多人,所以打算再也不回來了。”說完他的眼睛就噴火了,“誰能把那個把喬逼到山裏去的臭小子找出來,年終多發半年獎金。”……

5月5日

……從今天開始,我,本人,財務出納李楨,就是喬老師的代言人。她說好每天會發條短信回來,彙報在那裏的生活。

接下來的日誌,每篇都非常短,每天都不間斷,但是隻有一兩句話,延續到現在,已經五個多月,100多篇。

“今天裝了一隻太陽能熱水器。雖然是我出的錢,但是因為最後一段山路不能開車,村裏的人為了把它運上來,花了好幾個小時,搞得我很不好意思。”

“山上的蚊子很大,擦什麼都不管用,上課的時候還要忍著劇癢,真痛苦。”

“一個學生家裏的狗生了小狗,非要送給我一隻,可是我哪有時間養?白天上課、做飯,晚上還要在天黑之前把課備好呢,否則燈光太暗就看不清了。”

“下雨了,路很不好走,孩子們早上要提前一個小時出發,才能在打上課鈴之前趕到教室。放了學我送他們下山回去,沒想到我是走得最慢的一個,他們個個都比我厲害,丟人地回來麵壁。”

“很久沒有吃到過新鮮的肉了,今天村裏有對新人結婚,才有機會開了葷戒。哈哈。”

“杜鵑花開了,幾乎每個孩子來上課的時候都會給我帶幾朵,我從來沒有一天之中收到過那麼多花,很幸福。”

生活很艱苦,她卻一直很開心很輕鬆的樣子。

偶爾會貼有一兩張照片,她卻從來沒有出現在照片裏過,照片裏永遠隻有野花、草叢、小樹、孩子們。

他手裏的咖啡已經全冷了下來,卻一口也沒有動過。每天看這個博客,從第一天知道它的存在開始,就成了他的習慣,連開會的時候也不忘隨時刷新一下頁麵,雖然明知道一天隻會有一次更新,隻會有一兩句話。因為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從開始到現在的所有內容,他幾乎已經都可以倒背如流。

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刷了半個小時,才終於看到今天新的內容。

“今天是一個人的生日。生日快樂!”

隻是這樣一句話而已。

他看著這簡單的四個字,像是終於如釋重負,心底裏一抹溫暖漸漸暈開。他的生日,她還記得,並且會隔著萬水千山跟他說生日快樂。

隻是這溫暖持續了沒多久,便被重重泛起的失落代替。她在懲罰他,他說要忘記她,她便躲到一個遙遠的地方,讓他看不見摸不著,偶爾幻想著偷看她一眼都做不到,甚至連一張自己的照片也不貼。她待在那樣的地方,分明就是要跟他示威,什麼忘記他、什麼幸福地找個人好好地生活,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隻是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傷害了她,他並沒有資格抱怨。

而在近30年的人生裏,他從來沒有如此質疑過自己的決定。每看一次這個博客,就仿佛在他的身體裏紮入一根深刺,明知道痛入骨髓,卻看不見,摸不著。

他無意識地又點擊了一次刷新,“生日快樂”那幾個字後麵忽然出現了另外四個字:生日禮物。接著是一個鏈接。

他下意識地點開,似乎是另外一個網頁的界麵。

他等著屏幕一點點地顯現出來,漸漸地漫天繁星覆蓋了整個顯示屏,接著是一個要求輸入口令的頁麵。

“我對你說的第一句德語。”

他完全不需要想,便輸入了三個單詞,他唯一會拚寫的德語句子:Ich Liebe Dich.

密碼正確,頁麵重新慢慢地載入。

他一時間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隻是靠在椅背上閉了下眼睛,捏緊了手裏的杯子,咖啡色的平靜水麵很快起了波瀾。

屏幕上,深藍色天幕綴滿了晶亮的星星,地上是密林環繞的小小湖泊,水麵上開滿了粉紅色的荷花,靜謐而熟悉的場景。

屏幕中間隻有短短幾行字:

My love:

前一個10年,我以為自己過得很順利,後來才知道,我一直在原地兜圈。做了那麼多事情,上大學、初戀、第一份工作,都隻是為重新遇到你。

這10年,是老天耽誤了我們的。

我很怕我們自己會再耽誤後麵的10年,尤其是,我們可能沒有多少個10年可以耽誤了。

你不知道,每天當我睡下去的時候,發現我們又浪費了24個小時,有多麼地絕望。

也許你還需要更多的時間想清楚。好吧,你知道我一直都聽你的話。

隻是,請你,別讓我等太久。

【三】

他湊近屏幕看了好幾遍,才像是終於艱難地看懂了這簡單的幾句話,接著便又閉了眼睛靠回椅背,習慣性地去摸左手的無名指,雖然那裏空空蕩蕩的,本來的戒指已經不在了。

咖啡廳裏沒什麼人,他的電腦輕聲地在播放著背景音樂。那是一首童聲合唱的兒歌,清澈的孩子的歌聲,卻隱隱藏著憂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天上的星星流淚,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風吹,冷風吹,隻要有你陪。蟲兒飛,花兒睡,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隻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東南西北……”

他第一次聽到這首歌,音樂的聲音也很輕,卻立刻明白她要說的話,默然地聽了很多遍,直到筆記本忽然沒電自動關機。

從第二天開始,那個她同事寫的博客的背景音樂也成了這首《蟲兒飛》。他覺得自己已經實在無力再聽那句“隻要有你陪”,隻好在開這個頁麵的時候,把電腦設置成靜音。

不久後的一天,那個博客反常地一整天都沒有更新。

林霽遠夜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本來每天隻吃半粒安眠藥,他加到一整粒,卻一點作用也不起,睜著眼睛直到半夜,終於忍不住起床開電腦,輸入她的地址,查最近的新聞。並沒有什麼相關的信息,那隻是高原上的一個小小村莊,連它的存在,他都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也許是她的同事有事不能上網,所以才沒更新的吧。

隻是第二天,仍然沒有更新。他下了班以後還留在辦公室裏一遍一遍地刷新,沒有任何效果。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隻好一個人出去吃飯。

他特地挑了樓下那家人聲鼎沸的茶餐廳,叫了幹炒牛河、豆豉蒸排骨、馬蹄糕和白灼芥藍,密密地堆在桌上,顯得心裏不那麼空。

他拿著筷子,小心翼翼地把幹炒牛河裏麵的豆芽都挑了出來,堆在一邊。

因為她不愛吃豆芽,每次都要他全挑出來,已經養成的習慣,改不過來。

他挑完了,看著那堆小小的豆芽,才驀地回過神來,頓時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

他點了煙坐在桌前,任胃裏的酸液一波波地往上湧。

出門以後他才發覺外麵起了大風,冷空氣突如其來地到了。他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隻是一條單褲,寒風穿過輕薄的麵料襲到腿上,冷得刺骨。

他還是不想回家,隻好一個人在路上胡亂轉悠,走得腿很疼,卻無法停下來。滿眼五顏六色鮮亮的霓虹,似乎都在諷刺他,五個多月來的糾纏在心底揮之不去的心疼,陡然翻騰上來,他似乎隻有不停地機械地邁步走著,令自己痛到麻木,才能稍微壓下來一丁點。

路過電影院的時候,他走了進去,買了張最近一場的電影票。

應該是部喜劇片,因為周圍不斷傳來哄堂大笑的聲音,隻是他看了一個半小時,直到片子結束,都不清楚誰是主角。他隻看見一群人影在麵前晃來晃去,滿腦子顛來倒去地想著的,都是同樣幾個問題。

如果是出去度假了,應該會事先說清楚,或者找別人幫忙……

如果是網絡出了問題,也不會家裏和公司都不能更新……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他隻覺得心煩意亂,像是上癮了一般,第二天一整天都不斷地按著網頁上的刷新鍵,甚至連開會的時候也心不在焉。

“根據我們上麵的方案,總共需要追加投資120萬……”

投影幕前作彙報的人本來自信滿滿地正在作總結陳詞,忽然聽見林霽遠那邊傳來桌椅碰撞的異響。一轉身,便發現林霽遠已經站了起來。

“今天的會暫時開到這兒,我還有點事。”他近乎不負責任地丟下一句話,便飛快地推開身後的椅子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人麵麵相覷。

吳楠愣了兩秒,也跟著走出去。

等他跟到林霽遠的辦公室時,隻看見他在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林總。”吳楠捧著林霽遠的筆記本走進去,“你的電腦。”

“幫我訂一張去L市的機票,越快越好。”林霽遠正低頭在自己的抽屜裏找什麼東西,手忙腳亂的樣子。

“好。”吳楠二話不說把電腦放在他的桌上,退出去之前掃了一眼,發現那個網頁上有一句話。

“未若已經兩天沒有消息了。我們打電話給山下鎮裏曾經接待過我們的一個工作人員,才知道前兩天突降暴雨,山上爆發了泥石流。”

吳楠看到這裏,已經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飛身出去訂機票。

還好,L市算是個旅遊城市,從A城過去的航班不少,他訂到了一個半小時以後,傍晚的一架航班。

“林總,機票已經訂好了,下午5點半的飛機。”

林霽遠點點頭就要走。

吳楠跟在他身後:“我跟你一起去。”

林霽遠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詫異。

“那邊我去玩過一次,再說多一個人,也比較方便。”他剛解釋了兩句,便聽見林霽遠說:“走吧。”

他已經無心思考,無力說話,能離她近一步,也是好的,其他的,他統統顧不上。

飛機到了L市已經是晚上,天卻還沒有完全黑,隻有鮮豔通紅的火燒雲,映著半褪的夕陽,照得整個小城明晃晃的。

吳楠幾乎是費盡口舌,才說服林霽遠在L市住一夜。這個時候,根本不可能找到願意開車進山的司機,在山裏趕整整大半夜的路。

“林總。”他看著林霽遠微顫的雙手,似乎連筷子都拿不穩,菜上來已經10分鍾,卻一口沒動,隻好小心地開口勸說,“我剛才打聽過了,這兒的人說山上發生泥石流是很正常的事情,幾乎每次下大雨都會這樣。那邊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動靜,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林霽遠無意識地點點頭,放下筷子開始抽煙。一路上,他都沒有說過什麼話,除了在飛機上的兩個小時,剩下的時間裏,幾乎都在抽煙。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隻是一貫的冷冷淡淡的樣子,卻明顯地魂不守舍。

吳楠跟了林霽遠半年,這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他再清楚不過是為了什麼,因為那個儼然成了整個公司裏的禁忌的名字,喬未若。

半夜裏吳楠口渴,起床倒水的時候,發現酒店房間飲水機裏的水似乎很久沒動過了,有可疑的漂浮物,他隻好起床到前台要瓶裝水。拿了水準備回房間的時候,他卻意外地看見林霽遠坐在酒店中庭的露天茶座那兒,一個人靜靜地發呆。

他仰麵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天上高懸的一彎新月,整個人都隱匿在濃密的樹影裏,隻有手裏拿著的手機,幽幽地發著熒光。在周圍的一片靜謐中,吳楠似乎能聽見手機聽筒裏隱隱約約傳來的冰涼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不在服務區……”

林霽遠一眼也沒看過屏幕,隻是機械地不停掛斷、重撥,聽那個沒有信號的提示音,再掛斷,再重撥,再聽一遍。

吳楠決定假裝沒看見什麼,剛轉身想走,便看見林霽遠的手指一鬆,手機跌落在地。他沒有去撿,隻是頹然地垂落手臂,屈了另一隻胳膊覆在額頭,整個人脫力般地陷在椅子裏。

夜風清涼,空氣裏湧動著沉重而絕望的氣息。

回房間以後,吳楠一夜都沒怎麼睡好,一直在好奇,能讓林霽遠不理智到這種地步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而當他第二天下午真的見到喬未若本人的時候,已經累得眼冒金星,似乎連她的樣貌都看不清了。

上山的路隻有一條,很好認,但是卻不好走。他無數次抬頭,都隻能看見層層疊疊的密林,前兩天剛下過雨的土路極為泥濘,周圍也有不少滾落的小石塊,但是似乎並沒有大規模泥石流的痕跡。他一路走上來,發覺自己的鞋子足足重了兩千克。

深秋的高山杜鵑開得正好,滿山的野花,在陽光下鮮豔得幾乎有些刺眼。這裏一年四季的氣候都是不冷不熱的,卻陰晴不定,就像前兩天剛下過大雨,今天便又恢複了陽光燦爛。

吳楠翻過山,找到學校的時候,正好趕上孩子們放學,遠遠地便看見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破舊的學校小樓前麵,低頭跟一個孩子說話。

那個女孩穿著最普通的連帽運動衫、牛仔褲、運動鞋,頭發綁成了一個馬尾,但隻是遠遠地看著,便能感覺到那股淡然清雅的氣質。

他走近了一些,聽見小女孩抬頭說:“喬老師,明天你還幫我紮辮子嗎?”

她淡淡地一笑,輕聲地說:“明天你能把詩都背下來,我就幫你紮。”她說著,便蹲下來,把小女孩的兩個小辮子拉到身前整理了一下,“或者老師教你怎麼紮,以後你就可以自己紮了,好不好?”

“好!”小女孩亢奮地點頭。

未若笑著摸摸小女孩的頭站起來,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吳楠迎了上去,奇怪的是,未若看見他,似乎並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隻是笑著打了聲招呼:“你好。”

“喬小姐,你好。”他一時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好也跟著打招呼,“我是林總的助理,我叫吳楠。”

“你好。”她笑笑,往他的身後瞥了一眼,臉上似乎閃過一絲失落。

吳楠點點頭,“聽說前兩天有泥石流……”

“嗯,是啊。”未若又往他的身後看了看,“這裏經常會有泥石流,這次倒不是太厲害,隻在後山那裏有一點,不過剛好移動通信的基站被衝毀了。”

她說話一直不緊不慢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噢!”吳楠終於了然,“這兒也沒電話?”

“沒有。最近的電話在山下的那個鎮上,我這兩天一直沒時間過去。”

“那個……喬小姐,林總還在路上,要不我就先下去了。”吳楠回頭看了看,猶猶豫豫地說。林霽遠這次倒沒逞強,知道自己走得慢,便叫他快點上來,現在既然某人沒事,那他還是趕緊回去報信的好。

“別下去。”未若卻忽然跨了一大步攔在他身前,大約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頓了頓才繼續說,“你下去了,我怕……他就不上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吳楠竟覺得她的口氣裏,隱隱約約有些祈求。

“可是林總他……”他又回了回頭,還是不放心。這山路很不好走,雖然並不是非常險峻,但是還是有些地方,要手腳並用地爬上來。他平時一直健身,自認為體質不錯,都走了兩個多小時,林霽遠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