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人愛你很久很久11(1 / 3)

第十章

【一】

未若花了兩天時間,才完成了跟所有孩子們的告別。其實要不是心疼林霽遠整天陪她在山上走來走去實在太辛苦,要不給她兩個星期時間她也舍不得走。

林霽遠執意要跟所有人都說一遍感謝的話,然後跟她的學生們說對不起,他要把喬老師帶走了。

她把自己帶來的所有衣服、食物和書,統統都留給了當地的人,隻打算帶著最簡單的東西離開。行李裏除了孩子們給她的畫、作文和手工簡單的小禮物,幾乎就沒什麼東西了。

走的那天,未若很早起床,要趁著大家都還在睡覺的時候,就靜悄悄地離開。

隻是剛上路,她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以後有時間我就陪你回來,好不好?”林霽遠摟摟她的肩膀,“可是現在你得跟我走。”

“你自私……”她低頭忍著眼淚,一邊走一邊說。

“嗯,是我自私。”他順著她說,“隻要你好好的,其他什麼我都不管。”

他緊緊地捏著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開。

剛出發沒多久,未若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

“霽遠,我還有個地方沒去。”

“又要去哪裏?”他真的擔心,不知道她要再耽誤多久。

“就在那裏。”她遠遠地指著山邊一個小小的建築物,極樸素的白牆,隻有門前的轉經筒在初升的陽光下閃著一點金屬的光澤,應該是個寺廟。

“我一個人的時候,來這裏發過好幾次呆。”未若知道他一向不相信這些東西,一邊拉著他進去,一邊輕聲地解釋,“也沒什麼特別的目的,就是覺得這裏比較靜。現在要走了,好歹來打個招呼。”

林霽遠隻好跟著她跨過高高的門檻,進了有些黑暗陰冷的正殿。

這裏光線昏暗,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酥油燈的奇特香味。殿裏供的是哪個佛祖,他也不太清楚,隻是跟著她稀裏糊塗地點了盞燈,行了個禮。

他直起身子,隻看見她仍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昏暗的燈光裏,她雪白的臉頰上似乎有些微黃的光暈。她淡淡地蹙起了眉心,虔誠的表情裏,有一點點憂愁。

他頓時覺得心裏那根弦,砰地微震了一下,帶起一股細細的刺痛。

出門以後,他還是忍不住低頭問她:“你剛才許什麼願了?”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謝謝活佛保佑我在山上這麼久,一直都那麼順利。”她笑了笑說。

他明知道她在撒謊,卻也無法拆穿她,隻好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跟著她上路。

她特地挑了一條比較寬的路,雖然有點繞,但是好走很多,不需要狼狽地四肢著地往下爬。一路上,她都很小心地走在他前麵,遇到坡度大的地方,便伸手扶他。

下山的路彎彎曲曲的,他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回頭正好能看見學校的旗杆,鮮紅的一麵旗子已經迎風飄了起來。

少了她,學校還是一樣開著,學生們還是一樣讀書,也許並不完全一樣,但是生活總是能順利地進行下去。

但是他少了她,便成了一個空洞的沒有心的人,除了機械地吃飯、睡覺、工作,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未若抬著頭看看學校的大門,發現那裏影影綽綽的有不少身影,可能是早上老師要帶孩子們出去跑步什麼的。

沒想到,那一片身影中間忽然爆發出很大的童聲童氣的呐喊:“喬老師——再見——我們會想你的!”接著便是一群孩子揮舞著小手的樣子。

她當場哭起來,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泣。

“舍不得了?”他拍拍她的背,“或者我們再待幾天?”

她搖搖頭:“早晚都是要走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而且……我想家了。”

她抬起頭來,眼睛裏還噙著淚水,抽抽搭搭的樣子,跟個孩子也沒兩樣。

“若若,我們回家。”他吻著她的額頭,無比溫柔體貼的樣子。她有多少眼淚,也生生地收住了。

天氣晴好,遠處的雪山卻在薄雲的遮蓋下,宛如蒙著一層神秘的麵紗。未若低頭從包裏翻出相機,拿在手上興致盎然地說:“我來了這麼久,都還沒有跟雪山合過影。過來過來,我們照相。”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塊合適的山石放相機,然後拍了張兩個人的合影。背景是秀美壯麗的雪山,定格下兩個人笑顏的一瞬間,山頂上的薄雲竟通通散去,露出了難得一見的尖頂,層巒疊嶂的青山中間,唯有這一抹雪白,映著陽光,耀眼炫目。

【二】

吳楠提前一天下山,已經幫他們訂好了回程的機票。林霽遠堅持要先回B城,見未若的爸爸媽媽。對於未若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早已經解決,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麵對爸爸媽媽,她其實沒多少害怕,哪怕是軟磨硬泡,總有讓他們心軟的一天。一路上,她都靠在林霽遠懷裏,即使並沒有睡意,僅僅是聽著他的心跳聲,繞著他的指尖,也無端地覺得幸福。

隻是到了B城,他似乎又臨時改變了主意,隻是送了未若到家門口,自己卻沒打算進去。

“你先回去,明天我再來找你。”他笑笑,揉著她的頭發說。

“你緊張了?沒事的,我媽交給我來對付好了……”未若晃著他的胳膊說。

他搖搖頭:“不是,你先回去,我要先回家一趟,有些事情要做。聽話。”說著,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

未若發覺,在這些小事上,自己似乎永遠都拗不過他,隻好乖乖地回家去了。

路上輾轉了一天,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爸爸媽媽早準備好夜宵等她回來。奇怪的是,他們從頭到尾,竟然都隻是不住地打聽她在山上的生活,根本沒有提過“林霽遠”這三個字,似乎她隻是普普通通地出去旅行了一趟回家而已。

直到她洗完澡上床,媽媽才走到床頭坐下,看看她的臉,歎了口氣說:“你看你曬得這麼黑,又瘦了這麼多,林霽遠該心疼了吧。”

她的口氣那樣尋常,未若反而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呃,還好。”支吾了半天,她才說出兩個字來。

“什麼時候讓他來家裏吃飯吧。”媽媽坦坦蕩蕩地說。

“噢……他說……明天會過來……”未若有點心虛地說。

“好,早點睡吧。”媽媽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也許是因為跋涉了一天筋疲力盡,也許是因為回到了熟悉的環境裏,精神又放鬆了很多,未若剛一躺下,還沒來得及仔細揣摩媽媽的態度,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的天氣出奇的好,萬裏無雲的藍天水洗過一般透明,陽光明媚得完全不像是已經到了冬天。未若坐在門前小小的庭院裏,拿了本雜誌心不在焉地瞄著,不時看著門口。當終於看見一輛黑色的車駛過來時,她飛快地扔下手裏的雜誌,便去開院門。

車門拉開以後,下來的不是林霽遠,而是個她不認識的司機。那人打開後備箱,搬出來的,竟然是一架輪椅。

未若一時間怔在那裏,似乎連呼吸都屏住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坐輪椅,即使在家裏也沒有過。他曾經說過,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不能掌控自己的身體,哪怕隻是暫時被困在這樣一個小小的空間裏。

她一度覺得他的理論非常可笑,可現在看著他有些艱難地從車裏的座位上移到輪椅上,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來上前扶他。早晨的陽光燦爛耀眼,映著他身下金屬的一縷寒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他那樣少見的脆弱無助,讓她束手無措。

他也不說話,隻是這麼抬頭看著她。

他們對視的角度那樣奇怪,未若很快就覺得不適應,在他手邊蹲下仰臉問:“那個……你不舒服?腿疼了?”

林霽遠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隻是如果我都不讓你爸媽見到我真正的樣子,又怎麼能讓他們把女兒給我?”說著,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幫我開門。”

“噢。”未若有些怔忡地推開院子的鐵門,轉頭擔心地問:“裏麵的路是鵝卵石的,我幫你……”

“不用。”他又搖了搖頭,臉上浮起熟悉的倔強。

於是,她就跟在他身邊,一邊擔心,一邊看著他有些磕磕絆絆地操縱著輪椅,無數遍地慶幸自己家在一樓,這條庭院裏的小徑也不那麼長。她無意識地抬了頭,看見媽媽已經開了門,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頓時心虛地咽了咽口水:“媽媽……”

媽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林霽遠一番,邊看邊說:“嗯,來啦,趕緊進來吧。小心,別把冷風都放進來了。”

她的神色如常,還有些笑意,未若情不自禁地鬆了口氣。

“未若。”林霽遠伸手拍拍她的手臂,“去找塊抹布,幫我把輪子擦一下,不然待會兒家裏都是泥。”

“噢。”未若乖乖地往衛生間走,腦子裏還是無力思考,隻覺得自己變得很笨拙,說什麼做什麼,都有些不自然了。

未若轉過頭一看,林霽遠卻已經很熟悉的樣子,微笑著在跟爸爸媽媽打招呼寒暄。他掩飾得很好,舉手投足間,看不出一丁點緊張,隻有嘴唇會不時地微微抿起,泄露一絲小小的不安。

未若拿了抹布回來,正好聽見他低頭輕聲地說:“爸爸媽媽,未若這段時間吃了這麼多苦,都是我的錯。”

他直接開口叫的就是爸爸媽媽,而兩位老人家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倒把未若嚇了一跳。趁著俯身替他擦輪椅的時候,她小聲地問:“霽遠,你原來到底跟我媽說過些什麼?怎麼好像你一點也不怕她,開口就叫媽媽?”

“沒說過什麼。”他嘴硬地避而不談,隻是低頭看著她的動作。

“沒說過什麼你們怎麼可能就串謀好,把我給騙了?”她停下來糾纏他。

“隻是通過幾次電話,見過一麵。”

“還見過一麵?什麼時候?”她差不多一天24小時都跟他在一起,他哪裏有時間見媽媽?

他自覺失言,但又不好再不承認,隻好坦白說:“那次媽媽住院,晚上你回家以後。”

她回想了一下,猛然醒悟過來:“我就說那天看見你的車,一直感覺你就在附近……”

原來她的直覺,真的是沒有錯過,跟他的感應一樣,也真的那樣靈驗。

他笑了笑,有些勉強。

四個人坐在客廳的落地玻璃窗邊,圍著茶幾喝茶,誰都沒有說話。未若看著林霽遠陽光下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呆呆地出神,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終於,他看了她一眼,深吸了一口氣,才低沉地開口說:“爸爸媽媽,我知道,未若跟我在一起,是委屈了她。”

“才沒有……”未若下意識地拉住他的手,他隻是反手握了握她的手掌,示意她不要插話,便繼續說了下去:“我的身體……你們也都看到了。現在我就已經有很多事情不能陪她做,更不要說以後了。也許我會連控製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還需要她照顧我,替我擔心。她跟我在一起,恐怕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有,因為我的病會遺傳。”

他就這樣一句一句慢慢地說著,毫不留情地揭開自己的瘡疤,即使聲音還是那樣冷靜淡然的,她卻覺得這樣的話,比被人指著自己的鼻子辱罵還要難受。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低著頭,強迫症一般地不斷替他擦手心的汗水。

他似乎已經醞釀了很久,這一番話說得緩慢而堅定。

“但是,這個世界上,應該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希望她幸福。隻要她能開心,我寧願看著她跟別人在一起。不過,我已經試過了,這樣反而讓她更難過更傷心。跟她分開,是我犯過的最大的錯誤。所以,我隻希望你們能同意我跟未若在一起,讓我好好彌補這個錯誤,相信我會給她幸福。”

他轉眼看看未若,嘴角有一抹暖融的微笑:“也許我沒有多少時間,但是我會用每一分鍾來愛她、疼她,直到我不能照顧她了,我不在……”

“別說了。”未若驀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巴,顫抖著聲音攔住他,“霽遠,你別說了。”

再說下去,隻怕她當場就又要哭起來。

他默默地跟她對視了一眼,心神激蕩下,眼裏也滿是波瀾,洶湧地翻滾著無數的情緒。

四個人就這樣在溫暖如春的室內對坐,一時間靜得隻能聽見窗外微風刮過冬青樹葉的聲音。

爸爸走到窗邊,掩飾般地把本來關得好好的窗戶又拉緊了一些。

未若放下手,摩挲著他手臂上那道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傷疤。他的手似乎有些顫抖,緊緊地捏著她的手腕,像是要找一個救命的依靠。

不,這不是她的霽遠,不是那個一向不愛說話,說出來的話就讓人無可辯駁的強硬的他;不是那個倔強的,自尊到變態的他;不是那個說起情話來都有些別扭的他。

他從未有過的卑微細膩,全是為了她。

媽媽沉默了半晌,才放下手裏的杯子,歎著氣說:“霽遠,上次在醫院,其實我就已經心軟了,難道你沒看出來?未若從小就一直很聽話,我讓她做的事情,她幾乎從來沒有說過‘不’字,隻有為了你,才跟我這樣鬧。我第一次打電話給她以後,就知道她不可能改變主意,所以才找的你。那次我把她騙回來以後,更發現她對你不是一般的感情,連背著我們跟你結婚的事都能做得出來。那個時候,其實我就已經有點害怕、後悔了,萬一你跟她分開,不知道她會傷心成什麼樣子。但是你跟我說去法蘭克福檢查的結果……不好,執意要跟她分手,我也沒辦法,隻能聽你的……你看,現在還不是……”

未若盯著媽媽看林霽遠的眼神,反應了很久,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始至終,他才是那個最介意最放不下包袱的人,所有的壓力都是他給自己的,他對她的愛,是那樣沉甸甸的。她簡直不敢去想,他逼著自己離開她的時候,到底有多痛?

“媽媽……”林霽遠竟然騰地站起來,動作大了,人都有點搖晃,“你……我們……”

“隻要你剛才說的都能做到,我們也就放心了。”媽媽閑閑地站起來,“煤氣上還燉著湯,我去看看。”

一直沒說話的爸爸也跟著站起來,搖頭感歎著說:“真是兩個傻孩子。”

未若隻是呆坐在原地,看著爸爸媽媽走進廚房。

她抬眼看了看他,他似乎也有些失神,像是還在回想自己剛才聽到的話。她的手腕還被他緊緊地捏著,輕輕地晃了兩下,他才終於回過神來,腳一軟,跌坐回輪椅裏。

“霽遠,你真是個大傻瓜。”她看著他,怔怔地說。

他苦笑一下,麵色有些僵硬,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過去看電視吧。”未若岔開話題,繞到他身後扶上輪椅的扶手。“地上的地毯這麼厚,讓我來吧。”

他點了點頭,垂眼看著地毯上被壓出的深深印跡。

“若若,我其實還有話沒來得及說。”

“嗯?你說。”她俯著身,專心應付著不斷皺起來的羊毛地毯。

“以後說不定你每天都要這樣過了。”他字字清晰,慢慢地說, “如果哪天你嫌煩了的話,隨時都可以走。”

她的腳步停滯了一下,隨即彎腰靠在他的耳邊:“原來你今天坐輪椅來,就是要恐嚇我的?難怪你看著我笨手笨腳的,還那麼開心。”

她咬了咬他的耳垂,軟軟的,有些冰涼。她一邊加大著齒間的力度,一邊吹著氣說:“好,我答應你,等我嫌你煩了,就收拾東西離家出走。但是,萬一要是沒那麼一天,你可不許嫌我囉唆嫌我煩。”

本來以為回家來肯定又要一番折騰,卻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利,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未若洗好碗坐在媽媽身邊,忽然有些恍惚。

“你爸爸拖著霽遠去下棋了。”媽媽笑著說,“那個臭棋簍子,讓霽遠好好教訓他一下。”

她啞然失笑:“你怎麼忽然一下霽遠長霽遠短的,這麼親熱,惡心死我了。”

媽媽沉默著,替她整了整散在脖子後麵的碎發,才輕聲地說:“他以前是我們班上最好的學生,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喜歡他,我也很喜歡他。沒想到,現在成了我女婿。”

“以前也沒聽你提過……”她低了頭,心裏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澀。

“他出了車禍,學校裏的老師基本上就都不怎麼提起他了。實在是太……”

她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

“媽媽,原來你也心疼他了……”未若抬起頭來,晃了晃媽媽的胳膊撒嬌。

媽媽隻是笑了笑,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本來我倒是真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你不知道,年前那次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憔悴成那樣,好像風一吹就能吹倒,哪像以前,整天就在操場上瘋跑,踢足球、打籃球的,也不知道累。我真是心疼了,都舍不得說他什麼了,知道你喜歡他,而且他也一樣那麼愛你,想幹脆就這樣算了。誰知道他那麼倔,到最後,居然變成我聽他的了,害得我女兒那麼傷心。本來我以為你過段時間就沒事了,結果你倒自己跑到窮鄉僻壤去了,也跟他一樣倔。”

媽媽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她的腦袋。

未若笑笑。她其實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這半年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她從小家庭條件就好,一向嬌生慣養,從來沒吃過那麼多苦。到後來,她甚至都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天是如何度過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覺得時間停滯不前,她便一日日這樣機械地等著,甚至都不敢再抱希望的時候,他卻忽然出現了。

“再加上他今天那麼有誠意,說得我都要掉眼淚了。我要是還不讓你們在一起,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媽媽。”未若靠在媽媽肩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又有些想哭。

“他也挺辛苦的,好好的孩子……唉……”

“老媽,你的表現夠好了,別再光顧著心疼他了,到時候他還不樂意呢。”未若哭笑不得地說。

“待會兒讓霽遠的司機去把他的東西拿過來,這兩天讓他留在這兒好了。反正你們都結過婚了,能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吧。”媽媽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未若,歎息著說,“要是他身體好好的,我和你爸爸不知道多開心。”

未若默然地點點頭。

或許這個世界上,她是最希望他身體好好的那個人,哪怕要用她自己的整個生命去換,也無所謂。隻是在這樣強大的命數麵前,她是如此渺小,除了祈禱那一天晚點到來,她並不能做什麼。她的恐慌、她的哀求、她的無奈,都抵不過那注定的命運。

也許是在安靜的地方待久了,她竟然能聽見夜裏所有細碎的聲音,遠處的車輛聲,家裏的鍾擺聲,外麵偶爾有人走過的聲音,還有,身邊他沉穩的呼吸聲。

這些聲音交會在一起,像是被擴大了無數倍,攪得她完全睡不著。

林霽遠一向覺淺,有一點點動靜都會醒過來,尤其是腿疼的時候,常常整夜都難以入眠,難得今天已經睡得熟了,所以她一點也不敢亂動,僵硬地躺在他的懷裏。

幾乎撐到天快亮的時候,未若才慢慢睡著。這一覺睡得很沉,一個夢也沒有,一直到快中午了才醒,連身邊的人什麼時候起來的都不知道。她坐起來,先是大聲叫霽遠,沒有人應;再叫爸爸媽媽,還是沒人應。

這天是星期一,爸爸媽媽應該是上班去了,但是林霽遠又去了哪裏?她下床洗漱回來,發現自己的書桌上放著很多自己以前的相冊、試卷之類的舊東西,不知道是不是他剛看過。

有一張照片被單獨拿了出來。

那是一張集體照,地點在秋暮公園的草坪上,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她初三那年。

那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班級的照片,隻是照片裏有她熟悉的人。

她媽媽站在第一排的最右邊,她就站在媽媽旁邊,明顯比周圍的其他學生小很多,不太合群。

林霽遠在最後一排的中間,身邊的那麼多男孩裏,他那張英俊的臉分外顯眼,眼眸裏還盛著濃濃的笑意,有一股青春生澀的活力。

她笑笑,想起來那年是媽媽帶的班級要秋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鬼使神差地非要跟著去,所以才有了這張怪怪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