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眸子黑黑的,含笑道:“世人重色,公子亦不例外。我色足矣,男女又有何區別。”
鄭祁從未見妾這樣笑過,隻覺頭暈目眩,又隱約在何處見過。他想起父親國公亦不是十分收斂莊重之人,溫聲道:“此言不差,便如此吧。”
國公生日,到的第一位客人是平王世子。他與鄭祁情誼還算深厚,世子嬉笑道:“莫嫌我賴皮蹭飯,隻是聽說府上今日請了內城最有名的歌姬演好戲,你是知道我最愛湊熱鬧的,因此便早早來占座。”
鄭祁拍拍他的肩,笑道:“早早備了世子的席座,祁豈敢怠慢貴客?”
平王世子隨他入了席,水榭上搭了戲台,戲台四麵清澈幽碧,倒是十足的好風景,隻是離賓主有些遠,歌姬唱時眾人也就聽個模糊罷了。鄭祁是個多疑的人,想必如此擺設,是出於愛惜自己的命,怕伶人行刺罷了。
朝中人來得不少,除了當今主上親弟穆王,重臣們個個都露了臉。待到戲子們登台,酒席就要開了,卻聽門人大嗓門驚惶道:“清陽長公主到。”
頓時,鴉雀無聲。眾人頭疼了起來。提起這位長公主,真讓人不知如何是好。倒不是她何等驕縱、何等任性、何等有脾氣,單單她是皇後教養長大,又深受帝寵兩條,渾身不自在的大有人在。
鄭祁皺眉,今日皇親是有賞賜,皇子們十分不願在主上麵前落個勾結外戚的名聲,連三皇子也沒有到場,這個未出嫁的公主倒無聲無息地來了。他與清陽素來沒什麼接觸,此番恐怕來者不善。
然而眾臣隻能跪著迎駕,抬眼沒有內侍宮女,亦無擺駕起鸞,正疑惑間,卻見一身玄衣的清瘦少年緩緩邁步而來,他提著劍,劍尖明晃晃的,還未染血。
玄衣在大昭,隻有太子穿得。
眾臣顫抖起來,四顧惶惶而汗流浹背。那少年走來,劍尖指著鄭祁的喉,怒道:“抬起頭來!”
鄭祁緩緩抬起頭,唇角帶著溫和的笑,“不知長公主有何見教?”
這羸弱玄衣少年分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姣姣眉發,眼中的恨像一團火,要把所有下跪的人一個個燒死。
清陽冷笑道:“你不怕嗎?鄭大人。”
水榭上的歌姬正唱得鶯鶯儂儂,距離太遠,她們仿佛不知發生了什麼,鄭祁也從未下令讓她們停。
“這樣一個豔陽天,小娘子獨個兒行橋邊,橋上路人紛肆看,誰家娘子恁大膽?”
戲詞聲聲傳來,鄭祁微微一笑,“臣怕什麼,臣有何可怕?”
清陽手中的劍,刺破了鄭祁頸上的肌膚,她握緊劍柄,冷冷地問他:“深夜入夢時,皇兄可曾向大人索過命?”
那歌姬又唱道:“明月曾經鎖闌幹,垂柳閑話過夕陽。行人垂首看春花,三寸繡鞋灰撲滿。女兒自古見識短,有智饒是大過天,漫漫尋尋,覓覓難難,隻當一首女兒讚。好女孩兒忠義全,生時為父死為夫。兒郎活過重陽天,想必又彈這首讚。曲兒彈得一年年,哪個饒她活過天!”
鄭祁手握住劍身,朝後一頓,便將清陽甩開,口中驚訝道:“微臣惶恐,失了分寸,切莫傷了金枝玉葉。”
清陽一個弱質女孩,被他甩到了地上,手掌蹭破了皮。她眼中噙淚,撐著劍,起身冷笑道:“你有何不敢?眾人均看出皇兄仍有暖息,隻是假死,你卻進讒言於父皇,生生把皇兄活埋在母後的陵寢,讓母後在天之靈,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慘死,好狠毒的心腸!你亦有父母,既知道父母生辰,盼父母長命百歲,想必也知道父母何事皆無謂,但求兒女平安。大將軍死時交還全部兵權,母後已經偏居一隅,皇兄更是恬淡品格,從不見外臣,退無可退,爾等依舊步步緊逼,毒死母後,害死皇兄,狼子野心至此,隻恨天,怎麼不劈盡你們這幫毒蛇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