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昭卷·雀妾(6)(1 / 2)

不理眾人的目光,他拉著清陽的手,便回到席上,弄得眾人摸不著頭腦。唯鄭祁眸光閃動,和父親鄭國公交換了眼神,領著眾人,回席吃喝,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又過少時,沉悶鼓聲如雨點,水榭上出現了一道白色屏風。從遠及近,緩步走來一道修長人影,如雲亦如霧。他手中似乎抱著一把古琴,席地而坐,鼓聲漸消。

屏風外走出一個黑衣素顏的女子,不綰婦人發,而麵如潤玉。她手中握著長劍,一飛身而如花躍枝頭,珠玉濺瓷。頸中肌膚白皙,木釵在黑發飛揚中淹沒,唯餘風聲。幾個劍花翻轉,恰似魚入龍門,水生翻滾。

鄭祁有些不悅,他已嚴令禁止舞時用劍,此時奉娘卻拎著劍跑出來,著實不懂分寸。

屏風後隱約響起裂帛之聲,而後琴聲如山寺鍾聲,悠然漸起,起初低沉似獸鼓,壓至最低處,而拔然如雀鳴,婉轉滴瀝,撩人心扉。

士大夫中有懂音律之人,鄭祁亦是個中翹楚,聽聞樂中變故,麵色皆陡然一變。這分明不是古琴能發出之聲,可那屏風後之人,確實似在彈古琴。

黑衣女子聞聽鳥聲而又躍高,她挑劍提膝飛襦裙,伸臂刺入身旁參天古樹。女子眸子嫵媚而帶挑逗,唇角梨渦閃動,眾人皆看得癡癡迷迷,而她手中的劍已剖樹三寸,不見如何使力,而枝葉已離樹身,顫顫巍巍飛向水榭對麵的眾人。眾人提防不及,皆被綠葉打中,落個狼狽不堪。鄭祁側身,手指接過從眼前飛過的樹葉,朝黑衣女子一笑,那黑衣女子也笑開了,劍掩紅顏,半遮半露,卻冠絕四方。

“好個奉娘,不知她竟有如此手段。”鄭祁轉著手中的玉扳指,笑著對平王世子開口。

“還不是探花郎調教得好?劍雖厲,於你,卻是無牙虎,豈能傷人?”平王世子眼中含著笑意,手中握著白玉酒杯,似醉似醒。他身旁的清陽卻把目光移向屏風,隻看著那道人影,如墜夢中。

屏風後的鳥聲漸漸從婉轉變得尖銳,而後淒厲,似被扼住了咽喉。鄭祁想起了幼時被自己溺死的雀王,朦朧的夜色中,它的眸子分明還帶著對自己的喜愛和信任,卻漸漸變成了淚光。當內侍亮起宮燈時,他鬆開了手,看著那身白羽藍翎沉入水中,鳥兒的淚光也被芙蓉塘淹沒,隻剩下掌心灼熱滾燙。太監見他神色有異,問他怎麼了,他卻幾乎要哭了。他道:“我的雀兒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裏。”那時手攥住胸口,隻有痛是真的,其他的統統是假的。每一句話都是假的。

他知道屏風後的人就是雀兒,他知道,她還在恨他。可是,這種恨卻讓他心中湧出異樣的滿足。從沒有什麼該是他的,卻得不到的。異類如何,死物如何!鄭祁雖非皇室,卻是天命之人。求全得全,求仁得仁。

鳥聲漸漸消止,奉娘一式流雪回,哪處的白色花苞整隻垂落在劍尖,她順著劍的方向緩緩抬起頭,水的對岸坐著鄭祁。

眾人拍案叫絕,哪知琴聲又起,紛擾悠揚而殺氣四溢,屏風後響起清冷淡漠之聲:“爾等,皆要長命百歲,等著孤。”

曾在太子宮中侍奉過的洗馬聽聞此言,卻驀地從座位上跌坐下來。東宮素來門禁森嚴,除了太子師和一眾配臣,從未有其他外臣見過太子,更遑論聽太子隻言片語。在座的,隻剩他,還識得。

鄭祁聽到琴音,便陷入了迷思。他仿佛走到縱橫捭闔的朝中局勢,暢快淋漓,逼得對方無招架之力,雄心壯誌,正難以自拔,卻驀地聽見裂帛之音,從屏風後傳來,隻是瞬間,屏風內的那把古琴已碎錦而出,如劍一般飛向鄭祁。他猝不及防,卻被一段白綢纏住了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