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奚山卷·翠申(4)(1 / 2)

淚水爬滿麵,始知泣不成聲,她卻依舊不肯回頭瞧扶蘇一眼。

清晨時,她問他為何等到三更才肯發出聲,少年如是答道:“何必讓他人知曉我這樣痛,同情或者不懷好意的揣測,都非我所欲。三更天,再多愁苦煩惱的人借酒澆愁也熟睡了。”

她又問他為何肯讓她看見他這般慘狀,少年又答:“我淪落如斯,這般淒慘無狀,你心知肚明,若是嘲弄或同情,皆因你識我。你既識我,便無不妥。”

奚山君哈哈笑道:“公子昨日之聲,先時猶如田野青蛙,呱呱呱呱,後又如草中螻蟻,咿咿咿咿。”

她果真嘲弄了他。

扶蘇單手撐起身,中衣內晶瑩皮肉亦流過不少汗珠,蒸騰出了熱氣。他默默瞧她許久,才笑了一笑。

到了左鎮,詢問時常換糧的店鋪,倒是確有一對夫婦相攜買糧,可是之後左鎮長官曾氏女眷出行上香,曾家小姐生得國色傾城,眾人都去圍看,待到散了,卻不見了這對夫婦。

奚山君聽到此處,心中便有了幾分計較。翠元是個瞧見美色就走不動的妖,識得許多風月伎倆,八成瞧得曾小姐貌美,魂勾了去,走不動了,要去勾引逗弄一番。三娘霸道強勢慣了,自是不肯依。這夫婦二人行事素來荒唐,眼下不知做出了什麼。

路上行人議論紛紛,齊楚兩國皆染了瘟疫,一時克製不住,今日封了幾村,昨日又死了幾人,唾液飛濺。隻是這瘟疫與邊陲左鎮顯然沒什麼相幹,奚山君便放下心,與扶蘇一同去了齊家尋人。

哪知未行至官邸,便聽到一個不大妙的消息。

曾家從前些日子起,喪事一件連一件。闔府上下,大前日方哭了老太太,前日老爺子就去了,老爺子方與老太太排排擺好棺,昨日夫人又眼瞧著不行了。今晨方起,去摸少爺,竟也涼了一半身子。

曾老爺哭得昏天暗地,爹娘雙雙斷氣能說是喜喪仙去,夫人死了可說是身體羸弱感染了風寒,可兒子死了算什麼?精壯的一個少年郎,平日能吃能睡能嫖能賭的,但見是個恨得人牙根癢癢的敗家子,可到底是家中唯一的子嗣,真令人哭斷了肝腸。

來不及想曾家到底造了什麼孽,隻是猜想不知下一個是自己還是女兒,曾老爺尋人裏三層外三層地看守著院子,道士、大夫隨身備著,寸步不離,可是依舊止不住瑟瑟發抖。

曾姑娘,被喚作紅枝的小姐,也十分惶恐憂傷,淒淒慘慘地哭了幾場後,行為反倒益發古怪,再不肯讓下人接近她的寢居,每日在繡閣中都獨自一人喃喃自語,道士作了幾回法仍不見分曉。

奚山君和扶蘇在附近的民居寄宿,住了下來。

第二日,聽說曾老爺也莫名其妙地病了,奚山君才皺眉道:“三娘著實太任性了。”

扶蘇道:“山君覺得這些人之死均是大母三娘所為?”

奚山君歎道:“三娘何處都好,唯獨人太潑辣霸道,眼中不容一點沙。”

扶蘇揣測道:“或因大父翠元與曾家姑娘有染?”

“恐怕不是有染,是翠元又動了真情,熱熱切切要同那姑娘廝守了。”

“為何叫又動了真情?”

奚山君無奈地飲了一口茶水,瞧著曾府一派死氣沉沉,夕陽把柳影全映到了朱紅門上,才道:“翠元太多情,遇到一個心儀的姑娘,便要癡迷一陣子。可也就這一陣子,過了些日子,便全無一絲情意了。這毛病打罵皆試過,卻死活改不掉,故而說是又。”

扶蘇哂道:“既然如此,三娘何必憂心忡忡?終歸要回家。”

奚山君冷笑道:“那潑婦遇到翠元便全無章法了,平生所有氣力,除了生孩子,剩下的,但凡死前還有一口氣,也要用到拆散翠元同別的女人上。”

扶蘇不解道:“妖這樣害人,殺了凡間的人,不會遭報應嗎?先前山君說自己因殺人劫財遭了報應,三娘不怕嗎?”

奚山君啐了一口,恨鐵不成鋼道:“如何不會,如何沒有!這鬼世道,妖便是使用障眼法哄騙了人,都會遭雷劈,更遑論害死幾條人命!那潑婦又豈不知,不過死不悔改!”

她方語畢,天色便變得陰沉起來,烏泱泱一陣雲疊來,風卷著閃電,片刻便到了官邸後院上空。

驀地,一聲響雷,震得人耳膜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