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低聲道:“我與山君不同。我喜歡的人若是也喜歡我,便隻能喜歡我一人。哪怕他喜歡旁的女子隻是一時一日,我也斷然不會讓他好受。他喜歡我不能是最喜歡,更不能隻是淺淺的喜歡,最喜歡時還有次喜歡,淺淺喜歡我那深深喜歡又給了誰?他隻能喜歡我。”
語畢,焦黑的手從胸口掏出幾個珠子,作勢狠狠一揉,奚山君臉卻黑了,攥住她的手腕,“你莫要胡鬧,捏碎這幾人的魂,就真的要遭報應了!”
她惡狠狠地瞧著曾姓的女子和翠元,“這賤人毫無廉恥,為了心上人情願放棄忠孝節悌,枉生為人,連我等妖族都不如,今日若不讓她父母兄弟因她而死,賤人壽終之時永墮畜生之道,我日後被雷劈,又豈能心甘情願酣暢淋漓?”
“接下來呢?”扶蘇聽到此處,紅爐火上煨著的一壺茶水也就煮沸了。扶蘇取了壺,潤了潤杯,淡淡一笑,問道。
奚山君吃了好幾杯茶水,才無力道:“你猜。”
扶蘇想了想,道:“嗯,三娘變成了石頭。”
奚山君一口茶噴了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三娘語畢,口中便念念有詞,惡狠狠地盯著一對野鴛鴦好一會兒,把翠元駭得滿麵汗淚交替,霎時間,她竟……變成了一塊石頭。
一塊焦黑的巨石。
扶蘇淡聲道:“三娘苦苦糾纏,殺了一眾人,偏偏不肯殺丈夫和那女子,擺明是不舍得殺翠元,也不肯殺死曾姑娘讓他傷心,如此一來,還能做些什麼?離開翠元看他二人逍遙她決計是不肯,翠元得的這等風流病一時之間又不會同曾姑娘斷了,她隻能閉目隔耳,不聽不看,陪在翠元身邊,等他回心轉意。”
奚山君有些驚訝,也有些讚賞道:“你年紀尚小,竟這樣聰慧。”
“之後呢?你便回來了?”
“我帶不走她,便隻得來找能帶走她的人了。”
曾家連死五人,晴空朗日又遭了雷劈,侍人都覺邪門,十分惶恐,拿著包裹紛紛逃竄,扶蘇與奚山君一起登府時,偌大一個官邸空蕩蕩的,隻剩幾個道士卷了幾串珠子朝外跑,連侍衛隊也都不知所終。
堂前五口棺,從老到少排列,屍首皆麵色慘白。
閨閣之處隱在姹紫嫣紅深處,傍晚日落,餘暉灑在一條孤單單的甬道,多少寂寞。
奚山君穿門而入,步履沉穩地上了樓閣,推開廂房一扇折門。
翠元和曾紅枝已不知所終。
室內空蕩蕩,鴛鴦戲水的花樣還未完成,鎮紙壓著,風吹過,水紋似乎也蕩開。
奚山君一副癆病鬼模樣,仰望那塊無五官無覺的石頭,它滑稽可笑,自欺欺人,要這樣在別人的閨閣中,固執地沉默下去。
“瞧我帶誰來了?”奚山君在夕陽中微微一笑。
扶蘇被她拉得跌跌撞撞,拂去白袍上的灰塵,拱手行了一禮,玉冠冰涼,烏發柔軟,垂到了胸前,“蘇冒昧來此,還請大母賜見。”
那石頭許久都沒有動靜。扶蘇望向奚山君,她下頜一抬,扶蘇轉身,黝黑的石壁上卻滲出一層水。
“她哭了?”扶蘇不解。
奚山君走近石頭,伸出手,那石頭竟裂了一條紋,憑空長出一張嘴,乖乖吐出了五顆火紅的丹珠。
奚山君笑眯眯地看著石頭,斯文道:“我猜,她不是哭了,是嚇尿了。”
眨眼間,巨大的黑色石頭變成了一塊光澤柔潤的白玉,無瑕的身軀上卻布了一大塊的暗紅斑痕,垂著的一把藍色玉穗四十根,絲縷分明,握在手心,剛剛好。
她把白玉放入衣襟內,五顆丹珠分別塞入五具屍口內,不多時,五人俱有了呼吸,麵色紅潤起來。
她與扶蘇一同離去,兩日間,出了左鎮,約莫翻過了兩三座山,快至奚山轄境,卻瞧見路旁成蔭的樹上,棲息著一隻翠色猴兒,身軀形態是隻普通猴兒,可是憑空卻讓人覺得不知何處強壓了這世間眾猴兒一頭,仙氣飄飄。
猴兒瞧見奚山君,從樹上跳下,入了她的懷中。
奚山君折起一枝柳,狠狠地抽了那猴兒一頓,冷笑道:“怎麼,那樣天仙似的美人兒也膩了,想起回家了?”
猴兒被抽打得鮮血淋漓,一雙水汪汪的眼隻瞧著奚山君討饒,卻不敢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