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諸位公子鴉雀無聲,四公子額上生出了密密的汗,福太傅沉默許久才開口:“何講?”
四公子望天背書:“魏一向富庶,對鄰國韓國垂涎已久,若得,南可與楚分庭抗禮,東則與齊成掎角之勢,魏如果答應借糧,秦可許魏有朝一日攻韓時,借道函穀關。”
福太傅眼中精光大作,冷笑,“函穀關何等重要,國尚不穩,竟還要招虎狼!他若借函穀關,反攻秦,又該如何?”
四公子似乎早有預料,又答道:“秦國國力雖弱,機會卻絕佳。一者,秦地處偏僻,易守難攻,魏以秦為盟向東攻,得利更多,斷不會時機不恰,四麵招敵;二者,魏若吞韓,楚、趙則必以為芒刺在背。如此,三國交鋒,秦可謀發展矣。”
福太傅臉色瞬間變得陰晦,“民生尚無以為繼,君不思救民,竟握民生為柄,借機圖謀天下,若公子為君,多佞!”
四公子神情瞬間變得黯然,他不複平日的開朗無理,苦笑了笑,看了諸位兄弟一眼。他們果真神情各異,尤其是荇,麵容幾乎扭曲。
四公子低聲說了一句什麼,所有人都沒有聽見。
七商新豪有蘇氏家院子裏掛著一麵旗,黑色的底子,上麵描的竟像是古時部落的圖騰,筆觸時濃時淡,頗具靈逸詭譎之氣。有蘇老爺抱著玉壺,扛著肥碩的肚子在闊氣晃眼的院子裏踱來踱去。
“爹!”大姑娘一身紅紗,飛著媚眼就款款擺來。
有蘇老爺抽搐,“我是你爹,不是幹爹!擺這風流道子給誰看?”
大姑娘噘嘴道:“整日悶在房裏,無聊死了。你既是爹爹,家中最大,想個法子解解悶。”
“去去去!”有蘇老爺不耐煩地推搡大姑娘,“把你妹妹喊來。她夜夜觀氣,可觀出個結果來?到底要嫁誰?”
大姑娘哼了一聲,扭著腰肢罵道:“瞧瞧這街上家家的黑煙,有幾個心善?出了青煙的不是乞丐就是奴婢,再沒有撐得起那鬼祟丫頭的眼的!娘把她嬌氣成那個樣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個兒配不配!雷劈了的焦心種子,那張臉怎麼就成了我們家的姑娘?”
不一會兒,五姑娘眼淚汪汪地來了,有蘇老爺眼瞧著她,更像一隻水氣足的大梨子了。
有蘇老爺清了清嗓子,咕咚灌了一口茶水,和顏悅色道:“姑奶奶,瞧準了嗎?”
五姑娘細聲細氣誠懇道:“爹爹,我不願意嫁給人,您能同娘說說嗎?”
“為什麼啊?”有蘇老爺賠著笑。
“我……我小時候……”五姑娘聲音更低。
“什麼什麼?”有蘇老爺聽不清,支起耳朵,胡子一抖一抖的。
五姑娘忽然用手捂著胖乎乎的臉,哭了起來。
有蘇老爺哄了半日,她才好,抽抽搭搭地說起了緣故。事情不算大,但有蘇老爺估摸著應是心理陰影的問題更嚴重。
五姑娘未化人的時候,因為哥哥們都去人間尋姻緣,對她說人間極美,花團錦簇,她便對人間充滿了好感。順著靈寶山下的淡海朝前走,聽說就能到人間。五姑娘小時候狐憨膽大,她趁著夜晚跳進了淡海,順著水,這小狐狸就遊了起來。她遊啊遊,遊了好久,遊到小小的圓滾滾的火紅身軀都變得濕透,遊到筋疲力盡,天悄悄放明,銀河也被白日蒸發得黯淡的時候,終於到了一塊淺灘。那裏都是鵝卵石,小狐狸抖了抖毛,就上了岸。
岸邊卻坐著一個掰著紅薯吃、滿臉紅薯泥的灰不拉唧的小妖怪。她餓極了,怯生生地看著小妖怪手中的紅薯。那小妖怪卻好像沒有看到她,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掉眼淚。
“你知道人住在哪裏嗎?”小狐狸如是小聲問道,卻死死盯著小妖怪手中的紅薯。
小妖怪哭聲很大,蓋過了小狐狸問路的聲音。他一邊號一邊惡狠狠地掐著紅薯皮,“為什麼不肯認我?我也是我娘生的,憑什麼不認我!為什麼說我是妖怪,為什麼要把我扔掉?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們!”
小狐狸蹲坐在了小妖怪身旁,她看他十分悲戚,便用火紅的小爪子拍了拍小妖怪的肩,道:“嗯,你是你娘生的,不要傷心,我也是我娘生的。你長成這樣,是妖怪啊,我也是妖怪。你看,我比你難看得多,至少你還像人。”
小狐狸認為像人是美的唯一標準,她很羨慕地看著變成人的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