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昭卷·嫁狐(6)(1 / 2)

紅發?

有蘇老爺淡淡笑了笑,不遠處的梅枝在料峭的寒色中,緩緩展開小小的花朵,似是入畫推硯的一瞬間,墨色結凍在筆尖,暗香清冽。

天又冷了幾分,年節還有半月便要來了。四公子今年方滿二十,便被賜了處宅子,從鄭王宮中打發了出來。卻也因為如此,扶蘇在這裏養病躲災,心中稍安。

“你一直看書,書有什麼好看?”四公子耍了一會兒刀,雪花一挽,反手抵在扶蘇袍子上的書卷上。他這一手極俊,在冬日的陽光下,潔白的牙齒同刀刃都亮得晃眼。

扶蘇拍掉刀,抬眼瞧著他,慢吞吞道:“好看。”

“你想考狀元,當京官?”四公子拿過婢女遞來的錦帕,擦了擦汗,笑道,“你若誌向小一些,我可舉薦你在鄭地當官兒。”

“我不做官。”扶蘇搖搖頭,“母親說,若我有日做不成官,便遠遠地躲起來。她希望我能娶個賢惠美麗的女子,生幾個娃娃,衣食無憂。”

四公子愣了愣,又笑了,左邊唇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他道:“我娘起初和你娘說的一樣,後來,就不這樣說啦。她死之前,要我守在這裏一輩子。”

“公子,大公子、二公子和五公子造訪。”侍衛官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誰讓你這蠢東西多事的?”從花廳緩緩踱來幾個身影,人還未至,其中一個對著侍衛官和四公子便笑罵開了,“四弟這些日子不但功課長進許多,也不愛同我們廝混搶酒了,我來瞧瞧這是中了什麼邪,還是紅袖添香藏了個……人?”

四公子對著扶蘇使了使眼色,扶蘇走過月亮門,到了隔壁的花園,隱伏下來。

“四哥。”三個少年一行走來,荇對著四公子極淡地行了禮,繼而旁若無人地坐在了石凳上,嗅了嗅石桌上的茶香,笑道,“四哥真藏了個人嗎?茶還有餘溫。”

四公子抱住茶杯,咕咚喝掉,笑道:“我剛使完刀,才倒的駿眉,正巧教你們趕上了。”

方才大嗓門調侃的正是二公子,他道:“咱們的五郎怎麼稀罕駿眉?父王剛賞他二兩羅朱,還是今年新采。楚使來時,說是八王叔特意留給父王的,連楚國統共也就隻有一株樹,父王轉眼,不對,是眼還未眨一眨,就給了五弟。”

四公子眉梢笑意更深,他道:“父王素來愛五弟,羅朱配玉郎,再好不過。”

荇生得極好,在鄭國素來有“小宋玉”之稱。可五公子很厭惡這個稱呼,不喜歡別人議論他容貌如何,更不喜歡聽人調侃。此時四公子雖是一片讚美之意,五公子卻心生厭惡,冷聲道:“我是什麼玉郎?若同四哥一起出門,能讓鄰女趴在牆頭看的總歸輪不到荇。”

大公子伯清搗了搗荇,暗自撫額。他們這一行前來,本是拉攏四公子,這會兒倒像是明槍暗箭了。四公子雖一向因一頭紅發,形象特異,引人非議,而不被父王喜愛,可不知為何,父王卻讓他掌管了兵馬司,讓他們這些兄弟想忽略都不成了。

荇話語剛完,也暗自後悔了,正要說些什麼彌補的話,四公子卻得意地大笑起來,“小玉郎這樣說,便是稱讚哥哥是大玉郎了。”

眾人都黑線了。什麼神經,怎麼能粗成這樣?

躲在花叢中的扶蘇被濃香逼得幾乎跳出,他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用袖口掩鼻,手指悄悄地從花朵中掩過一道縫隙,卻僵了,黑黑的眼珠瞬間移到了明豔耀眼的姹紫嫣紅之上。

他第一日來此園中,此前一直在客房養病。

“四弟的花園還是這樣生機勃勃。在冬天,還能有一園子好花的,隻有四弟了。”溫文爾雅的大公子讚歎道。

“四弟,這是毛病,得治。愛那些半死不活的固然便算了,隻是愛紙花是什麼意思?雖瞧它總綻著放著,但總少了些韻味,不及真花婀娜多姿。”二公子搖頭,不讚同。

這些花是假花,葉也是假的。扶蘇觸到的一瞬間,便察覺到了,這些明豔逼真的花,隻是香草漿紙,隨後染色,折疊描畫而成。

“我素來習武,是個不大讀書的粗人,瞧不出什麼韻味,隻愛熱鬧。花期不同,顏色也不盡相同,如想讓所有的花同時出現,永久不凋殘,便隻有這個法子了。”四公子笑了,又蹭了蹭汗珠,對五公子荇道,“五郎,你瞧遠處,所有的牡丹和鳳尾都是我親手而折。”

牡丹?鳳尾?

荇如墜寒冰。四公子是何意?是暗示與他為敵,向他宣戰的意思嗎?他也想嚐嚐做王的滋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