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費力地拔出球,坐在樹杈上,向太子殿下揮舞著手。小太子呆呆道:“啊,了不起,撿到了。”
聽到他不帶掩飾,真誠而天真地誇讚自己,季裔笑了。小太子對著陽光下有些刺眼的堂兄,眯起了大眼睛,道:“我叫成嬰,你可喊我阿嬰。”
季裔在高高的大樹上,晃動著小腳,開心地把雙手鼓起,他咧開了小嘴,“我叫……”
叫……什麼來著?
扶蘇從遙遠莫名的夢中醒來。
鄭王下了一道旨意:有蘇氏原係周朝貴族,身份尊貴,自遷鄭國,傾力襄民,於社稷有功,聞家有賢女,與孤之子可成良配。
鄭民麵麵相覷。這旨下得太莫名其妙了。雖然有蘇家是挺有錢,怎麼就成了前朝貴族,怎麼就尊貴了?況且你有八個兒子,他家五個女兒,怎麼良配?難道堂堂殿下還貪圖一個豪商家的產業?這未免太可笑了。
但鄭王的旨意就這麼下了。
當夜,八個公子有七個睡不著。因為除了年僅八歲的八公子,其他各子皆含苞待放,正在佳期。
他們的門下謀臣思來想去,一致認為鄭王這個旨不可接,下得太沒文化水準了,誰接都討不到好果子吃。有蘇氏聽說要把家產全部給五女,鄭國遲遲未立世子,鄭王整日調戲調戲這個娃,申斥申斥那個兒,除了因荇是嫡出,頗受寵之外,誰出頭接這個旨,都無異於對鄭王殿下說,爹,您看我現在當世子,待您死了當鄭王成不成?
所有的目光都膠著在五公子荇身上。
荇自幼心高氣傲,又怎肯娶一個來曆不明的據說還是醜女的女子?他暗中惱恨,表麵上卻一派溫和賢公子的模樣,死活就是不搭腔。這個旨反正說的是“孤之子”,孤的子親生的、後養的兒子太多了,本公子就是不接了,怎麼地吧!
撐了沒兩天,大公子坐不住了,同荇商量道,不如我接了吧。你嫂子是個明理的人,有蘇家的姑娘做個公子的貴妾,也算給她臉了。
荇暗地裏冰得發臭的臉聽聞此言剛和緩一些,四公子季裔卻跪在鄭王寢宮前鄭重磕頭接了旨。眾位公子府中瞬間炸了鍋。老四這紅毛小子,到底是喝什麼奶長大的,膽子怎麼就這麼肥厚!你一個養子,雖有些權,但無勢,後院也沒吹枕邊風的娘,怎麼就敢堂而皇之,大大咧咧地接了授意給未來世子的旨?
五姑娘秋梨這廂聽聞接旨的是鄭王家的紅毛小子,拍著大腿便嗚地哭了起來。這是哪世修來的小冤家啊,怎麼就又攤上了他?成了親,他若知道她是先前的那隻小狐狸,還不扒了她的皮做屁墊?
她哭著鬧著找老爹爹去了,老爹爹喝著閑酒,搓著花生米,哼著《詩經》的“關雎”,卻沒空理她。
“把各處鋪子的地契都打點好,裝到姑娘嫁妝裏。還有上好的胭脂水粉、朱釵翠寶都買好,同二掌櫃的說,要今年穆商的新樣式。他們家產珠,款式考究,連京中都比不上。嘿嘿,對了,收購一百壇二十年以上的陳燒酒,成親那日拜了親家,咱們回家請鄉鄰熱鬧!”有蘇老爺的嘴沒閑著。
“爹,我不嫁!”五姑娘滿眼淚花花。
有蘇老爺拿金絲袖子蹭了蹭姑娘的淚眼,嗤地笑道:“怎麼就這麼愛哭?你那夫君可還沒哭呢。瞧瞧你化成人的這副模樣,我的小姑奶奶!”
秋梨哭得更大聲,“我不嫁給他,我要回家,同娘說,你欺負我!”
有蘇老爺翹了翹半邊嘴角道:“成,盡管回去,反正你不嫁他,這輩子指定嫁不出去了,也就甭整日繡些鴛鴦交頸、連理合歡的花樣子了。先前弧琅山君家也有姑娘得過花癡的疾,發春期嫁不出去,結果有一天發狂,自己搗著自己的肚子,最後把自己捶死了!”
秋梨的抽噎聲戛然而止。
“妹妹,連隔壁山頭窮得要死的奚山君那鬼模樣都能找到婆家,你又何苦擔心呢?”香風飄來,大姑娘媚眼一拋,拉著妹妹的手,咯咯笑了,“若真得了花癡,我的男人分你幾個也就是了。咱們是妖怪,可從不講什麼三貞九烈!”
有蘇老爺皮笑肉不笑,卻一把揪住大姑娘的耳朵道:“小丫頭,再興風作浪,我把你一巴掌扇回靈寶山。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可都收拾包袱了,戲估摸著完了,你就盡早起程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