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昭卷·嫁狐(10)(1 / 2)

他在妻子背後,大笑道“駕”“駕”,好似在騎著駿馬馳騁,辱妻辱己,圍觀的鄭人俱把四公子當成鄭國最好笑的笑柄,名聲響徹鄰國齊、楚,成了宗室教育子孫的反麵教材。

四月初十,鄭王宮中政變。內城禁衛軍三千餘人圍堵鄭王宮。首領千衛校尉拔刀嘯道:“奉吾主四公子旨,鄭王不仁,踐踏草民,狼子野心,蠢蠢欲動,昭天子礙於兄弟情,遲遲不忍。然為君之臣,食君之俸,姓成之氏,定清君側!”

宮中嘩然。一千近臣侍衛負隅頑抗,也隻克製半個時辰。眼見形勢突變,宮中侍婢哭聲震天,三更之鍾鼓敲響了三聲,從慶戎門外霎時衝進一萬大軍,原是世子荇帶兵而來,瞬間把禁衛軍團團圍住。眾人如久旱之木逢著甘霖,歡呼振奮起來。

荇命人活捉千衛校尉,大公子伯清下令,凡遇抵抗,格殺勿論。四更時,晨色熹微,千衛校尉拔劍自刎,血染玄旗,臨死之時,長呼淚歎:“吾有愧公子,有愧蒼生!”

鄭王身披黑袍,站在城樓之上,遠遠望著荇,黑發夾雜白霜,散在肩上,甚至還未來得及梳起。

他淡道:“吾兒甚蠢。”語氣卻帶著說不出的悲傷和寵溺。

季裔被鎖鏈擎住了骨頭,傳聞他力大無比,不用此法,恐怕逃脫。把他從睡夢中帶走的是世子荇。

發生這一切是在五更之時。

季裔睜開了雙眼,看著荇,滿身是汗,喃喃道:“你來了。”

秋梨一夜未睡,她胖胖的手掌摸了摸季裔的額頭,欣喜道:“熱退了。”

季裔熱了一夜。荇怔了怔,卻依舊揮了揮手,侍衛掏出了幾乎生了鏽跡的琵琶鎖。平時無處可用此器。

鎖鏈尖鉤,寒鋒煨血。琵琶鎖刺入了季裔的皮骨,秋梨尖叫一聲,顫抖著,手指躥出一陣失控的妖光。

荇目帶陰毒,指著秋梨道:“她是妖,是蠱惑四公子造反的主犯,抓起來!”

荇心中藏有私密,欲除之而後快。

季裔唇齒溢出鮮血,不敢置信地望著秋梨。秋梨倒退一步,寒風驟起。

“相公,阿裔,你莫慌,我救你。”她無措地使出所有她懂得的法術,口中說著你莫慌,可是,她卻比任何人都要慌張。

季裔猛咳一陣,摸到窗前桌幾上未喝完的烈酒,皮肉活血掙得繃緊,周圍軍衛瞧著他牙關死咬,反射性地比他還痛。

季裔揚起了頭,捧著烈酒,灌入口中。他低下頭,赤紅的眼睛瞧著秋梨,許久,才捧著她的臉,冰冷道:“你是妖?”

秋梨點點頭,雙手變成了赤紅的爪子。她把妖力貫注在季裔的背上,緩緩把琵琶鎖拔起,季裔卻緊緊攥住了那雙狐狸爪子,問道:“我與你有何因緣,為何來到我身邊?”

秋梨顫抖地伏在地上,她閉上了眼,想起了任人魚肉、任人捆綁的自己,她想起那頭季裔才有的紅發。她撒了謊,心中也在質問這樣莫名其妙、這樣愚昧蠢笨的自己:“有人抓我,你救了我。”

她的相公曾經害了她,她陰差陽錯,此生不得不沒有尊嚴地嫁給他。可是,陽錯陰差,卻又……喜歡上他。

季裔似乎放心了,長長呼了一口氣,微微笑道:“阿梨,我不嫌棄你醜,不嫌棄你一日八碗飯,更不嫌棄你是個妖精。還請你此生莫要嫌棄我生有一頭紅發,嫌棄我害你背著罵名,做了亂臣賊子的妻房。倘使有餘力,日後帶我的骨灰到山林之間,我願同阿梨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推開秋梨,顫顫巍巍站起來,目光如炬,望著荇,“放了她。”

荇冷笑道:“憑什麼?妖孽之徒,人人得而誅之。我帶她去見父王,可是為了給你頂罪,好四哥。”

季裔嗤笑,“可是,我厭倦了這樣的日子,不想再活下去了呀,阿荇。”

秋梨紅色的尖利爪子刺入了季裔的手心。她不舍得自己的夫君,滿麵淚水,像是泡了水的梨子,依舊十分難看。季裔把枕邊新折的梨花遞給秋梨,手掌撫摸著她的腦袋,歎息道:“我答應了娘,阿梨。”

四公子跪在了地上。他不看他的父王,百念成灰,卻口噙笑意。

“千衛校尉可是你一手操控,季裔?”鄭王看著兒子,淡淡問道。

“是。”季裔垂頭。

“為何?孤待你有何不薄之處?”鄭王握緊了扶手,麵色依舊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