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破衣,到哪兒都背著饅頭的黃韻笑道:“我家貧。”
一身黑袍,到哪兒都背著藥罐的嬴晏默道:“我病弱。”
一雙藍袖,到哪兒都背著媳婦兒的扶蘇淡道:“我臉皮厚。”
孫夫子依舊未抬頭,瞧著瑩潤秀致的壺身道:“還有呢?”
章甘騰地從背後抽出一把亮閃閃的寶劍,上躥下跳,飛花亂舞道:“先生,我武藝高強,從小到大,就沒人是我的對手。我能徒手劈倒碗口粗的樹呢,可厲害啦!”
黃韻道:“我家貧。”
嬴晏道:“我病弱。”
扶蘇道:“我臉皮厚。”
孫夫子挑眉,“沒有別的了?”
章甘挺直胸膛,雙手背在身後,笑出酒窩道:“親愛的先生,請允許我給您背段書吧。我會背全本的《詩經》,外加《戰國策》和《昭書》呢。”然後,她搖頭晃腦地背了小半個時辰。
黃韻道:“我窮。”
嬴晏道:“我病。”
扶蘇道:“我……”
孫夫子抬眼,打斷扶蘇的話,啼笑皆非道:“我知道你臉皮厚。”而後,他抬頭掃了四人一眼,指了指章甘,章甘的眼睛瞬間亮了,夫子卻道:“你走,他們三人留下。”
章甘愣了,這載歌載舞半天,就落了這麼個下場,敢情他娘的誰臉皮厚誰才招人愛啊。
“為什麼?”少年章憤怒了,咆哮了。
孫夫子打了個哈欠,道:“你自己心裏清楚。”
少年章咬牙,心中道:我清楚你祖母個爪兒!可想起什麼,他渾身一激靈,隨後從行李中扒出一張紙,恭恭敬敬道:“這是一位貴人讓學生給您的。”
孫湖看完卻臉色大變,站起身,冷硬道:“我今日礙於他的情麵,隻得將你留下,但兒在書院中需潔身自好,好自為之!貴人瞧中了什麼,你比我清楚!”
孫湖半旬以來,陸陸續續從一千多名子弟中挑出了三十人,便封了昌泓山。學堂中右掛李子像,左掛孔丘圖,中間還有一卷栩栩如生、高寬皆約三尺的孫武像。
三十名學子來自百國,穿著一樣的雲水鶴衫,拈了三炷香,拜祭了祖師,這才在後舍分配了房間。扶蘇與嬴晏一間,黃韻與章甘較走運,一人分到了一間較小的房。黃韻家中特別貧寒,恩師孫澤堂便命他定時去山下做采買或做些瑣碎的零活充當束脩,作息與諸位師兄弟並不相同,故而給他單分了一間屋子。至於生得極俊的章甘,因他力氣十分大,眾人倒也未往她是個姑娘處考量,隻想恩師興許特別看重他,才另辟一間屋子與他。
章甘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兄長們同四弟那樣渾不吝的回答,反倒選上了,而我表現這樣齊整,卻不得人心呢?”
扶蘇淡淡看她一眼,並不回答。他麵容平凡木訥,隻一雙眼睛十分清澈孤豔,讓人看了未免臉熱。
黃韻笑了,道:“我與哥哥們都瞧出了,孫大家選人並非按照貧富去選的。過往說他隻選貧家子,應該隻是巧合罷了。他老人家實是個十分任性的人,一切其實全憑眼緣,任憑王孫貴胄還是貧民乞丐,他瞧不上的如何都不會選,所以,我們又何必討好他而去庸人自擾呢?隻要坦率地告訴他我等是怎樣的人,所求何物便足夠了。至於他願不願意給,就看他想要什麼樣的弟子了。”
章甘慌張問道:“弟所求為何物,我為何沒發現?”
黃韻溫柔地垂下眼瞼,輕聲道:“弟說過了,弟家貧。”
章甘遲疑,轉身望向扶蘇、嬴晏二人,問道:“那你二人呢?”
嬴晏陰冷道:“我是將死之人,上任途中漂泊此處,何物都不打算求。”
章甘努力壓住心中翻騰的恨意,直直看著扶蘇。扶蘇言簡意賅,語氣極淡,“我隻是告訴夫子,請神容易送神難,我既來了,就沒打算走。”
章甘笑了,裝作不經意地拍了拍扶蘇的左肩,本欲探知他所說真假,卻不知得知了什麼,有些傻眼。
先前以為隻是為了捏造身份,誰知他逃亡期間當真多了個未婚妻,隻是這女子,在她的夢中,從未出現。章甘是他命中注定的元後,那這個女人,又是從哪兒多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