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昭卷·三公(5)(1 / 2)

扶蘇有些無奈。這書院中無人知曉,晏二一近夜晚,便徹底沒了呼吸,如同死人一般。他之前無意中發現,本想背他去看大夫,那雙陰沉的眼卻瞬間敏銳地睜開了,毫無異狀。晏二從不喊他大哥,總說他“其心可誅”。

扶蘇猜測,這人興許本就是隻蝙蝠妖,或者是隻貓頭鷹妖也拿不準,與世人習性顛倒。

扶蘇正待離去,那少年卻又睜開了眼,歎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麻煩了。”

他抬眼,看到扶蘇假扮的姬穀,審視許久,才道:“難為我費這許多工夫追蹤你。姬穀今日已自首歸案,你又是誰?”

第二日,大清早,扶蘇推開門,竟真瞧見了一個大麻煩。一個頗為清秀的朱衣小姑娘跪在寢舍之前。她見是姬穀開門,也嚇了一跳,“你……你為何在此?嬴判士可在?”

晏二最後一件黑色儒衫方係好,轉身咳了起來。他從這小姑娘身旁走過,冷道:“你走吧,見到我的真容,也沒用。”

朱衣姑娘猛地磕起頭來,“求大人救救我爹,他隻是錯判一案,不當至如此境地!”

晏二沉聲道:“為他一人昏聵無珠,害得真凶逃逸至今,方歸案。”

朱衣姑娘抬起頭,眉眼間還是一團稚氣。她說:“我怎不知爹爹昏聵無能?但他本性善良勤懇,為官二十年都如一日,從無絲毫懈怠,便是因知自己智有所不及,恐貽害百姓,所以以勤補拙。他月前翻案宗,才知自己錯判了案,已主動向平王和天子請罪,並全力追緝真凶。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何況此案並未對百姓造成禍患,判士為何便要因此折他壽命?小女不服!”

晏二拂袖,冷道:“你又可知,因為那夥強盜未及時處決報到,又做了幾起大案,害了隴東多少條人命。他們扔屍到雲海赤江,那處是極陽之地,連我等都無法勾取冤魂,被害之人無法投胎,又隻能再害人換命,這一翻一算,又死了多少人?此事之起,便皆因你那無能的爹,我左遷此處,途中被怨鬼一路糾纏,亦是因他!可恨他從些微江湖術士處尋到我在此處,又知道你命數極貴,竟握你手,一同入夢,摘了我的麵具,見我真麵,妄圖乞命,苟延殘喘,不拘了他重判難消我心頭之恨!”

天漸已大亮,朱色衣衫的小姑娘垂下頭,吧嗒吧嗒掉眼淚,卻緊緊閉上了唇,不再作聲。

“恒春,你為何在此?”孫夫子打了個哈欠,從後院走到寢舍,喚眾弟子起身早練,卻被眼前跪著的小姑娘嚇了一跳。

原來,這個小姑娘是金烏太守之女,孫師娘娘家甥女,遠來探親,今日方抵昌泓的恒春。

晏二冷漠而去,臨行時目光隱晦不明地望了姬穀一眼。

恒春站起身拭淚行禮,孫夫子摸不著頭腦。

待到下學,眾人回寢,恒春果然已不在原處跪著。姬穀鬆了一口氣,推開門,差點絆倒。

是,這小姑娘不跪在門外了,她跪在了門內。

嬴晏隻當沒瞧見此女,陰沉著臉拎藥爐熬藥。恒春已經跪了整整一日,卻不肯讓眾人看到,隻跪在暗處。

姬穀一直凝視著她,許久,躬身,好奇問道:“唔,你還能跪多久?”

恒春是個頗為老實的小書呆,她說:“若是每餐給兩個饅頭,還能再跪兩個日夜,若是不食不飲,大概隻能熬到明日辰未之時。”

姬穀點點頭,用平淡得沒有語調的聲音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恒春含淚道:“我昨日親眼見你的鬼魂被地府下油鍋炸了,你分明是那賊夥的頭領,為何沒死?”

姬穀黑黑的眼珠看著她,平淡道:“不告訴你。”

恒春垂淚點點頭,“哦。”

此一刻,遠處忽而飛來一隻純紫色的鶯鳥,毛發生得極是有光澤,形態也極俊極高貴。它翩然飛來,卻直直撞在了晏二身上。

恒春低呼:“阿柯!”

晏二被它撞得咳嗽起來。

恒春途經金烏時,這鳥兒是被一陣陰風吹到了牛車之上的。它受傷頗重,頸上竟是人手掐痕。恒春憐惜它,便養了起來。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姬穀早已拿起了書,看了起來。許久之後,那紫色小腦袋卻在狹小的室內不停地轉動,瞧瞧這個,又瞅瞅那個,如人一般,似乎還帶著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