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大昭卷·謝侯(10)(1 / 2)

“父王就像老醬菜,我缺不了又咬不動。父王一巴掌拍我腦門上,恨恨道:‘人頭蝦腦!’

“我知道他說我腦小人笨,小聲道:‘娘生爹給的!’

“他就啐我,拂袖而去,我隻看到他額上九旒晃得人眼花。

“我想起哥哥這事兒辦得,心中又氣又羞,隻要了匹快馬,在官道上追趕使臣。驛站換了八匹千裏駒,趕上我家使臣時他們已經入了江東都城徽。我說把畫像給我,他們齊聲說世子吩咐了,除了謝小侯,誰都不給。

眼瞅著江東太尉遙遙帶著人笑容滿麵來接使臣,我著急了:‘給不給?’

“‘世子殿下說,不給!’

“‘我不長這樣,丟人丟到別人家了!’

“‘世子殿下說,郡主娘娘金光閃閃,貌若天仙!’

“‘一群馬屁精!快拿來!’

“‘世子殿下說,畫在人在,畫若敢丟,誰害他妹妹丟姻緣,他就敢讓誰打光棍!’

“‘江東太尉蘇氏已至,還不快拿來!父王讓你們給我的,快拿來!爹爹重要還是哥哥重要?’我拽著左光祿大夫秦誼的袖子打提溜,蘇氏一行人越來越近。

“‘回郡主娘娘話,媳婦兒重要!’一群白衣使節齊刷刷責備我,此處應有金魚池,我一人丟他三百個!

“那廂江東蘇太尉已帶人馬拱手笑眯眯道:‘老臣奉謝侯令,正待去齊國為小侯爺提親,孰知,秦老弟竟如此湊巧,來使江東!’

“秦誼的袖子被我刺啦拽掉了一隻。白衣眾使都愣了,我也愣了。”

奚山君聽到此處,笑了,“妙,這倒是峰回路轉的妙,想必你是得償所願了。”

鬼魂摸了摸奚山君的額頭,閉上了眼,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很久,才歎息道:“你也有這等不如意,我的事你想必感同身受。

“我混混沌沌回到了齊國待嫁,不知謝良辰為何願意娶我,我拚命把這個結果變成起點,等待人生中的另一段征程。空閑的時候,偶爾會想,如果我知道將來會是如此,能夠早早準備,避過這場災禍,該有多好。在我出嫁前的一個月,初夏時分,父親母親按照慣例出營丘祭拜海神禺疆,卻在城外呂蒙山腳遭遇刺客,當場斃命。我的兄長成泓駭痛交加,一病不起,不過幾日,便鬱鬱而終。我剛剛忙完父親母親的喪禮,卻又為哥哥穿上了喪服,那時節眼淚似乎流也流不完,我許久未入眠,可方入眠,不過三更時分,便隱約在濃霧中看到父親母親緩緩飄來,眼中含淚,在遠處,慘呼道:‘兒啊,快逃,快逃!’

“我一夢驚醒,滿頭大汗,正待喊侍從,卻聽見門外有窸窣腳步聲,似有幾人在低聲商議著什麼。

“年代久了,我已不記得他們都說了些什麼,隻知道,他們準備對一個人下手,而這個人是我。

“父母方才托夢想必便是因此事,顯見得,他們在冥間苦苦支撐,是決計不肯讓我死的,可我該如何脫身?

“黑暗中,枕下隻摸到一把匕首,那些侍衛大約已被買通,想必是不中用了。握著寒鋒,平素在老山宗處武藝隻學了個皮毛,這會兒不得已,隻得咬牙拚一拚,死了固然能一家團聚,可我那臭脾氣的爹和花枝招展的娘在陰間也斷然能罵我個十年八載。何苦呢?何苦愧對先人。

“我硬著頭皮,要衝出去,哪知身後又來了人,陰冷黑暗中,捂住了我的嘴。那個人背著我,爬到房梁上。齊王宮的磚瓦不大牢靠,他就硬生生用另一邊肩膀撞破了瓦礫,帶著比我還想死的勇氣,逃難一般,背我逃了出去。

“他穿了一身白衣裳,可他受了傷。不知他是如何逃到我的寢殿的,也不知他是在何處受傷的。他就背著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不動,直到血把白袍子全部染透。

“他把我放下,在一戶戶農戶的炊煙之中,蒙蒙亮的天色照亮了他的臉龐。他把竹篾編織的筐蓋在我的身上,把我藏在一壇壇女兒紅的縫隙中。這家人想必最近要嫁女兒了,才把帶著泥土腥香的女兒紅悉數挖了出來。

“我爹爹再也吃不到我出嫁時的那壇女兒紅。

“那人轉身踉踉蹌蹌地轉身向前走,我在竹筐中問道:‘秦大夫,你最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