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言與喬郡君的未婚妻媯氏早已暗通款曲,請旨退婚娶媯氏。天子起初不允,但他對喬郡君已生出了戒心,猶豫了一番,就同意了,卻怕擾亂前方戰事,秘而不發。後來因郡君通敵叛國之緣故,天子暴怒,連發兩道聖旨,其一即立敏言為太子,其二賜婚敏言與媯氏。天下皆知。他此時已全失慈心,把郡君當作搶奪其天下的敵人。
“敏言料到此事,本意是逼得郡君真造反,他再帶兵平叛,郡君的冤屈此生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清了,便命謝季謄寫聖旨報與郡君。哪知造化弄人,那時天極冷,眾將士本來盡開顏,已經開拔,正待返朝。郡君寒疾又犯了,好一日歹一日,謝季拿來了催命符,郡君瞧見詔書,當夜便高熱不退,不過短短兩日,便喪了命。謝家世代昌盛,聖寵不息,皆因謝季手中握著揭露太宗私密的把柄,而這把柄正是喬荷勝仗之後,蓋有可汗印的北突厥簽訂的降書,另附了十六個城池的交接書。太宗之後的天子都知道真相,人人自危,就怕這秘密泄露出去,一直對謝府十分優待,也十分忌憚。
“這些事皆是我後來在朝中根基愈穩,朝堂四處安插暗探,尋到敏言與謝季當年來往書信,推測出的。”
晏二轉頭問謝由:“老人家,我方才所說可是謝門多年以來的秘密?敏言在郡君死後,找了那降書許久,卻遍尋不獲。兩書如今想必還在謝府高閣之中吧?”
謝由經曆諸多,已波瀾不驚,點頭道:“判官大人所言不差。今日即使大人不說,我也勢必要把真相說出。侯爺臨死之前曾說,此生對先祖不齒至極。謝府家財有一半是三十三城的地契,皆是喬郡君私產,先祖謝季當年侵吞,後來謝家便是靠這些發的財。我已耄耋之年,並無半分隱瞞之意,說出這些,隻為慰藉侯爺英靈。公主但可相信。”
那公主的魂魄竟漸漸顯現,是個滿頭白發的老嫗,全無當年高高在上的模樣。她仰天笑了起來,滿麵淚水,“好!好!好!我便知我兒不曾背叛大昭,他臨終時說出那樣的話來,又豈是亂臣賊子?喬伍那老兒好啊,為我教出這樣一雙忠孝節義的兒女!我對不起我那可憐的孩子,我可憐的三娘!”
她放聲痛哭了起來,在殿中大聲呼喚道:“三娘吾兒,你可聽見了,你哥哥不曾造反啊,也不曾做過什麼亂臣賊子!他不該被世人鞭撻,你也不該被世人唾棄!三娘,我的孩子,是母親對不起你,是母親逼死了你!”
奚山君站在一旁,麵無表情,淚水卻流得汀濘一片。
“三娘究竟是如何死的?”晏二靜靜地看著奚山君,她曾問他,是否會喜歡一個姑娘。他那麼斬釘截鐵說他不曾也不會,可是他有一世當相爺的時候,畫過那個姑娘。他愛極那個姑娘,寧可向道。因為他無法告訴旁人,他不能娶一個癡情的公主的緣故。不是公主不好,隻是他太可憐自己,可憐自己的那一點心。青城殿下也許隻是七十年,可他,已整整三百餘年。
“謝季帶回了我兒的兩句遺言。其中一句是給三娘的。我當時一直恨著大媯氏,憐惜我兒死得可憐,隻想叫三娘也死了以發泄我心中痛苦,所以,把我兒的其中一句遺言改了改,告訴了三娘。”
“改了的話是什麼?”
“三娘,死何益,生何益?”
三娘,你死了固然沒什麼好處,可是,你活著又有什麼用呢?
“而後,三娘她……”
“三娘死在了鸚鵡橋上。”
三百零七年前,塞外風寒,狼煙滾滾。
打著王軍旗幟的這一支十萬大軍已然走了三日三夜,他們沿著庫爾河,麵色肅穆,行軍之時,除了整齊的腳步之聲,竟無旁的聲音。終於,落日也歇,這長長的蜿蜒的行伍吹了長長的號角,歇息在漸漸黯淡的餘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