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夜聽見宋媛得到試鏡邀請,也開心地笑了,衝劉煒說道:“那兩個女生是我室友,尹蔚姍和宋媛。如果展叔叔和你聯係有問起我,就說我挺好的,讓他安心辦事不必掛心我。”
說完衝他甜甜地一笑,挽著宋媛和尹蔚珊就走了。
7
從麵試的地方離開,尹蔚珊一路嚷嚷著要去慶祝,宋媛也難得主動問景夜:“不如我們出去慶祝?”
景夜看了看手機,推辭:“不了,我一會兒回家,你們倆去吧。”
三人回到寢室,景夜收拾了兩件衣服便往門外走,關門時仍不忘囑咐宋媛:“看著珊珊啊,免得她一高興喝醉了特難看!”
尹蔚珊見自己準備拖宋媛去喝酒的事情敗露,有些氣急敗壞:“你趕緊回去找你叔叔吧你!”
景夜笑笑,扭頭走了。
回到寂靜的小區,電梯緩緩上升,景夜有些猶疑。不知道展戍到底在不在。
打開大門,視線可及之處是空曠的客廳,地板上散落著一些衣服。景夜愣了幾秒,才明白眼前的景象意味著什麼,冷笑著在沙發上坐下。
打開電視機胡亂調了幾個台,景夜的耐性逐漸被消磨幹淨,將遙控器丟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房間裏的寂靜被打破。
沒多久,從展戍的臥室裏赫然走出一個女人,卻不是上次那個。景夜正想打招呼,那人卻像受了驚一般,“啊”地叫出聲來。
伴隨著叫聲,展戍也從裏麵走了出來,裸露著上身,頭發濕漉漉的。
景夜僵住了,良久,問道:“我是不是需要去散個步回避一下?”
“不用。忘記跟你說,工作結束,我提前回來了。”
屋子裏的氣氛十分詭異。
那個女人離開後,展戍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看著電視裏播放的相親節目。台上的二十四個女人極盡刻薄之能事,景夜瞟著電視,又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展戍,最後坐在一旁,開始吃草莓。
“我不是跟你說周末別回來了嗎?怎麼突然又回來了。”耳旁傳來展戍不悅的聲音。
景夜塞了顆草莓到嘴裏,懶懶地答:“寢室裏太熱了,睡不踏實。”
“我讓人去幫你裝台空調?”
“別,我已經和室友AA製買了一台,過兩天就裝,我可不想被人家說閑話。”景夜仰起臉笑笑。
其實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景夜知道,可既然展戍不說破,她也就有責任維係這表麵的和平。聊完天,她打了個嗬欠站起來:“我先去睡啦。”
展戍卻沒有搭理她,視線始終停留在電視屏幕上。
其實自他們在入學那天告別後,他就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看她了。不過是個剛長大的毛頭小女生,他的世界,衣香鬢影、歌舞升平,更吸引人的女性也從不是沒有。
他放下遙控器,手習慣性地伸進口袋裏,觸到那枚鑲滿碎鑽的發夾時,身體的某個部分仍無聲地被灼傷。冷汗自額角緩緩沁出,他的身體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如同被人點了穴一般,不得動彈。
景夜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走廊盡頭,展戍挫敗地低聲咒罵自己,頹喪地垂下眼簾。
8
景夜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寢室裏睡不好,還可以歸咎於天氣太熱以及程嶼的陰魂不散,可回這裏依舊睡不好,就隻能說她運氣極差。
冷氣調到18℃,她幹脆裹了條薄毯坐在床上看書。可無奈那細細密密的小字此刻卻像一隻隻螞蟻,看久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呼氣、吸氣,往複好幾次,景夜終於失去耐性,將書丟在了一旁。手機便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夜深人靜,聲音格外刺耳。
“喂?”
“景夜,小白、小白出事了!你快回來啊!”
電話裏的哭聲讓景夜愣住了,過了好一陣,才意識到那是尹蔚珊,頓時一個激靈:“別哭!到底怎麼了?好好說清楚!”
“今天、今天晚上我拖小白去喝酒時遇到梁綰綰……後來我上廁所,小白去結賬,等我回來時就看見她被人拖到一輛車上了……我衝上去沒攔住,車就往學校裏開了……我跟進去找,找了兩圈,什麼也沒找到……”
“你叫了警衛沒?”
“叫了,可是他們都不信!”
聽著尹蔚珊慌亂的聲音,景夜忙套了件外套就往外走:“你先等在那裏,我馬上就過來!”
景夜離開得匆忙,門在開啟瞬間後又迅速閉合,世界再度跌入一片黑暗之中。而她沒有留意到的是,黑暗之中,展戍仍靜默地坐在沙發上,猶如一尊沒有溫度的雕塑。
等尹蔚珊和景夜找到宋媛時,已是淩晨三點。在虛掩的形體教室門外,景夜聽見一陣細微的哭聲。
尹蔚珊使勁踹開門,就看見有個單薄的身影蜷曲在黑暗中。
四下光影晦暗,景夜在門口站了好一陣才確定那人正是宋媛。尹蔚珊衝過去,接著便聽見她的尖叫聲:“小白你怎麼了,怎麼腿上全是血?!”
景夜忙打開教室的燈。隻見宋媛的雙腿滿是傷痕,猙獰的血跡像是蜘蛛結的網,爬滿了兩條潔白的小腿。
景夜的身子顫了顫,深呼吸幾口氣,扶起瀕臨昏迷的宋媛,吩咐滿麵淚痕的尹蔚珊:“你去叫車,把司機也叫來!”
“不報警?!”
“這個樣子無憑無據怎麼報警?有什麼都等她清醒一些再說。”交代完這句,景夜抱緊宋媛的身體,“快去!”
等待的時間再短暫也是一種煎熬,可若是景夜知道,她等來的將不僅是出租車司機,還有突然殺出來的程嶼,她大概情願自己背著宋媛去醫院。
尹蔚珊應該是真的被嚇壞了,解釋起事情來都不利索,所以程嶼才會在第一時間衝進教室扣住她的手質問:“傷了哪裏?”
恐懼和疲憊令景夜無力甩開他的手,隻好言簡意賅地說:“你別鬧,不是我。”
程嶼呆住,趕緊接過她懷中昏死過去的宋媛,往外麵走:“快點,車在外麵!”
到醫院打點好一切時已接近破曉。尹蔚珊留在病房裏陪宋媛,將景夜趕了出來。景夜知道自己抗議無用,索性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
程嶼什麼時候來的她也不清楚,隻見一杯咖啡遞到自己眼前,她接過,沒有說話。
見她還是沉默,程嶼終於有些沉不住氣:“我們是在校門外碰巧遇到的。”
景夜抬頭:“哦,你比較不喜歡在你大學附近夜遊。”
被她這樣一說,程嶼也不覺得窘迫,依舊自顧自地說下去,“為什麼她會被人傷成這樣?”
“不知道,”景夜抬起頭看著他,“我也希望有人能告訴我。”
兩人的談話再度陷入僵局。這時房裏的尹蔚珊叫了聲:“小白,小白你醒了嗎?”景夜聽到這個聲音,心裏的沉重總算減輕了幾分,放下咖啡往病房內走去。
可還沒走幾步,一雙手驟然圈住自己,那姿態,溫柔得惹人落淚。
“這些年,你好不好?”程嶼似乎在問她,未等她回答,他又說下去,“你變得這麼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怎麼可能不好……”
景夜隻覺得周身的溫度逐漸散盡,隻餘他指間的熱,幾乎將她燃燒成灰。可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縱容自己,她不希望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也不希望牽涉到他。
深呼吸一口氣,一抹笑容再度攀上景夜的臉,她不動聲色地掰開他的手:“小白醒了,我進去看看她。”
她的話雖平靜,可踉蹌的步伐卻泄露了心虛。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景夜感覺自己如同行走在沼澤地,步履艱難。
程嶼沒有追上來,眼看她就要關上病房的門,程嶼突然開口:“你的心是不是還是那片海洋?沒關係,我也還是那座島嶼。”
病房的門被無聲地關上,屋內,尹蔚珊被景夜滿臉淚痕的樣子嚇傻:“你怎麼哭了……”
她不好,她一點也不好,卻別無他法。
那一夜,景夜再沒有出過病房一步,所以她未曾得見,展戍的車停在醫院的住院部門口,直至天亮。C城的清晨照例起了霧,展戍麵無表情地坐在駕駛座上,回想起剛才程嶼抱著景夜的姿態,兩手漸漸握緊,指骨發出咯咯的聲響。
或許,再沒有任何時刻如此刻一般,需要一場大雨,衝掉他心中的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