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黑早生長到兩歲,劉中德突然得了病,彌留之際,把黑早生叫去了。
百順兄弟,你哥不行了啊。一見麵,劉中德哭腔說。
黑百順有些激動,哽咽著許久才說:大哥,你咋這麼說呢,咱弟兄倆好都沒好夠,你咋能走呢。不亂想了,你是好人,好人有好報,再大的病災都不要緊。你好好治,很快會好起來的。
沒用了。劉中德說,醫院都不讓住了,我知道不行了。哎,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誰都得走這一步。早走晚走都得走,隻是啊,有一件心事一直在我肚子裏。
黑百順一聽,說:大哥,有什麼心事,你說,我要能辦,我去辦。我辦不了,讓別人去辦。
用不著別人,你自己就能辦。劉中德說。
黑百順有些疑惑,定了定神問:大哥你說,隻要我能辦,你怎說我怎辦。說吧。
劉中德看了看黑百順,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說:有你這句話啊,你這個兄弟沒白認。隻是…..黑百順見他欲言又止,忙說:大哥,你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沒有你就沒有我們這個家。你不要有什麼顧慮,隻要我們能做到的事,你怎麼說我怎麼辦,就是豁上命我也辦到。你放心。
劉中德還是微笑,說:不是多大的事,也用不著拚命,就是有點難為情。
黑百順沉默了,他想到了妻子。
妻子長得漂亮,十裏八鄉都有名,都知道玉泉村有個美人,長得像城裏人一樣,叫白蓮花。
劉中德也經常說妻子長得好,還有事沒事經常過來坐坐。黑早生剛出生時,他妻子豁嘴娘們還來鬧過。按豁嘴娘們的說法就是:自從白蓮花來到了玉泉村,你劉中德的魂就沒有了。天天不進家,除了在村裏就是在她家。有一次還說,黑早生是劉中德的兒子。你看看黑百順黑得像炭頭一樣,扔在煤堆裏都找不到,咋能生出這麼白的兒子呢。
有人就打趣她說:你家劉中德也白不到哪裏去啊。
豁嘴娘們強詞奪理地說:反正比他白點。
對於這句話,黑百順糾結了很長時間。要說因為孩子白不是他親生的,是劉中德的,可劉中德也黑啊。要是因為黑是自己的孩子吧,那劉中德也有可能啊,他也黑。
於是,隻要一有空,他就抱著兒子左看看右看看,看看有沒有像聽到地方。可看來看去,兒子哪裏都隨妻子,好像沒有一點隨他。
妻子不明白他內心的思想,總笑著說: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那是你兒子,別人搶不去,不用那麼天天瞪著眼看。
可兒子太小了,怎麼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今天劉中德臨死說有話說又不想說,還說有些難為情,難道他和妻子真有什麼?那,要真有什麼,還是不說的好。
黑百順說:大哥,這事要是不好說就不說了。你放心,別管你以後怎麼樣,你家的事就是我家的事,你家七個侄子有需要我的地方,不用他們說,我自來就去。就是大嫂,雖說她對我們家有過節,見了麵很少說話,但隻要有用得著我的,我也會幫。
那些都不用。劉中德說,他們將來吃上吃不上,你都不要管。他們都有一雙手,餓肚子是他們自己沒本事,怨不得別人。五個妮子呢,四個結婚的了,隻有黑妮一個在家,我想把她交給你。
黑百順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隻要不是和妻子的事,什麼事都好說。擔心他死了,黑妮受苦嗎?於是,黑百順說:黑妮的事你不用擔心,甭說家裏有大嫂,她還有七個哥哥四個姐姐呢,絕對渴不著餓不著。
指望不上。劉中德說,幾個哥哥,都窮得像狼似的,自己的老婆孩子都顧不過來,誰有空顧她?你大嫂更不指望,性子慢,不識字,幹什麼悠著來,沒有章法。黑妮在她手裏,不知養成什麼樣。
黑百順剛想說什麼,劉中德又壓低聲音說:你別看她長得那個熊樣,相好的男人好幾個呢。錫蛋就不是我的,你沒看著錫蛋比他姊妹弟兄都白嗎?還有大妮,是一個賣糖葫蘆的。
黑百順回顧了一下,還真有點道理。劉中德十二個孩子,猛看上去像一窩小老鼠,都黑不溜秋的。可仔細想想,也有差別。錫蛋是比其他孩子白點,臉堂也不一樣。大妮更明顯了,黑上沒多少差別,就是個子大。劉中德和豁嘴娘們都不高,可大妮比兩個人都高一頭。
劉中德又說:我怕我死了,你大嫂要走。(農村說媳婦走,就是要改嫁的意思)她走了,黑妮沒人管,我怕她學壞了。
黑百順說:到時候我把黑妮接家去養著,出嫁時我陪送嫁妝。
你沒領會我的意思。劉中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