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尹德祿和梅進財進了黑百順家的大門，陰沉沉的臉上烏雲翻滾。
兩個人就像剛死了爹似的，哭喪著臉，一聲不吭地直奔堂屋而去。
黑百順和白蓮花感覺身後有動靜，一看是他兩個來了，都站了起來，等著他們說話。
尹德祿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靠上第一個板凳上。梅進財站在門口，好像是守關的士兵，防止敵人逃跑。
黑百順，你越來越不像話了。尹德祿氣喘著說，竟敢打人了。
黑百順一臉懵懂。剛想說什麼，尹德祿又說：你打人，就憑你大老黑一個人，能打出玉泉去嗎？別看你一身蠻勁，兩拳能敵四手？老老實實地幹你的活，掙你的工分，別燒包。你以為是劉中德還活著呢，他已經死了，沒人護著你了。
黑百順趕緊插話說：書記，你說半天了，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啊。你今天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尹德祿說，你要在玉泉村呢，老老實實聽招呼。要是回老家呢，趕緊走。
我不回老家，要回早回了，不用你攆。黑百順的火氣像火山一樣要爆發，他還是強忍住了，但從他那紫紅的臉上看得出，說爆發就在瞬息之間。
不回老家，也不能在這裏逞能啊。你說，你怎麼敢打梅進財？
黑百順明白了，瞪著兩眼看著梅進財說：你跟書記胡咧咧什麼？我什麼時候打你了？
剛才在路上，你不伸胳膊捋腿地要打我嗎？要不是我跑得快，拳頭早上身了。那東西打上去可揭不下來。
黑百順氣壞了，難道連大聲說話的權利都沒有嗎？他那銅鑼似的聲音響開了：梅進財，我黑百順連大聲喘氣都不能嗎？外來戶就那麼下賤嗎？我就住下不走了，你看怎麼辦吧。啊。
他把最後那個“啊”聲音拉得很長。
尹德祿是個聰明人，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知道黑百順真發起怒來，他們倆都不是對手，於是，說話不再那麼嗆人了，稍微放低了聲音說：你不走也行，咱得守玉泉村的規矩，動不動就要打人還行？沒有王法了嗎？
黑百順這才想到，梅進財說假話了，說：你沒聽清嗎？你耳朵裏塞著驢毛嗎？我什麼時候打人了？
這不是嗎。尹德祿指著梅進財說，他就在眼前，他說因為孩子的事說了你幾句，你就要動手打人。孩子再嬌慣，有錯也不能不讓說。
我什麼時候要打你的？你怎麼睜著大眼說瞎話呢？我說一百遍了你沒聽清楚嗎？怎麼還說我打人？打哪了？黑百順等著梅進財說。
梅進財嚇得邊向後退邊說：書記你看，你看，你在跟前就這樣，你要不在跟前，拳頭不早落我身上了？
尹德祿站了起來，走到黑百順和梅進財中間，臉對著黑百順，說：大老黑，有話慢慢說，你瞪什麼眼啊。
他剛才瞪得更厲害。梅進財在後麵說。
黑百順長籲了一口氣，找個板凳坐下來，說：書記我跟你說，梅進財就是沒事找事，小鬧和鐵門在一起玩，咱不知說些什麼，見了我就說我把孩子教壞了，還說些難聽的話，我都忍了。現在還惡人先告狀，說我打他。我不是吹牛，就他那小胳膊小腿、像小雞子似的身板，我想打他不早打了嗎？我考慮著我們是外來戶，在你們屋簷下討露水喝，盡量不招惹是非，和大家和睦相處。如果有人認為我是軟蛋、怕事，那好，從今往後，誰敢得罪我、說難聽的，我砸斷他的狗腿別怨我沒說清楚。你們也打聽打聽，我黑百順想當年小痞子都不怕，害怕那些流溝子舔屁股的小人嗎？
黑百順說著惡狠狠地看著梅進財。
梅進財嚇得臉焦黃，像得了黃疸肝炎。邊說著“你看你看，他多惡啊”邊夾著尾巴跑了。
白蓮花始終沒說什麼，看見梅進財走了，為了緩和矛盾，送出門外說：大兄弟，你大哥就是那熊脾氣，說話像吵架似的，你別往心裏去啊。
尹德祿感到沒趣，但也不想與黑百順為敵，說：老黑哥，有話慢慢說，別激動嘛。好了好了，沒打就好沒打就好，咱還是好鄰居好社員。
說完，尹德祿也走了。
白蓮花擔心地對丈夫說：都得罪了，咱還能在這裏過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