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小的時候愛趕集，趕集湊熱鬧的同時，父親還給買丸子湯吃。丸子隻是些蘿卜丸子，湯就是清水裏放了油、蔥花、花椒麵、辣椒麵、鹽。為了省柴禾，讓人看上去鍋老是開著的，老板總在鍋底扣上一隻瓷碗，水不開也看著像開了似的冒泡。可就是這樣的丸子湯，卻是那時黑早生向往的美味。
美味歸美味，如果是擔著東西去，美味也就無味了。還不到十三周歲，父親就讓黑早生擔著大米去地方街趕集。地方離他們家十六裏路，他們都是天剛亮就要走。父親擔一百斤，黑早生擔十六斤。十六斤按理說不是多重，可黑早生畢竟沒擔過東西啊，走不三裏路，肩膀上就像著了火。
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趕集上店，既去一天。雖然隻有十幾裏路，可由於都是步行，而且路況不好，去集市上走一遭，再回來，也會耽誤一天的時間。黑早生知道時間的珍貴，可心裏想著走快點，可腳步就不聽指揮。
父親走得快，一會就到了。父親先出攤，等賣完了大米，到集市頭上等黑早生。黑早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十六裏路能走六個小時。等黑早生趕到，集市上的人都陸續往回趕了。父親接過黑早生的擔子，說：你看你啊，是走著來的還是爬著來的？就這麼點路，爬也早爬到了。
黑早生什麼不說，嘴裏呼哧呼哧喘著氣，肩膀上像火燒一樣疼。
黑百順趕緊找個地方再出攤。邊出攤邊哆羅：看還有人賣不？沒人買咱得寄下來，下一集再賣了。
黑百順說寄下來，就是寄存下來。那時社會治安很好，盡管人們都很窮，但小偷還是很少。賣不了的糧食，在集市旁的小樹林裏找個高地放在上麵，糧食上再放上一塊石頭，就證明這東西有人家了，不會有人動。那樣做，東西不會少，但下一集再來又要耽誤一天時間。
好在他們的機遇不錯，米很快賣光了。
賣完米，差不多下午兩點鍾了，父親買一碗丸子湯，讓黑早生就著吃一個煎餅，接著往回趕。
父親從不帶飯，也不在集市上買吃的，他怕花錢。每次黑早生喝丸子湯的時候，總留下幾個丸子和一碗湯給父親。
父親有時說：你都吃了吧，吃了好趕路。
有時也象征性地吃一兩個丸子，把湯喝光。對於喝丸子湯，黑早生心存感激，父親舍不得吃卻舍得給黑早生吃，但對父親讓黑早生幹那麼重的活，黑早生心裏總是抱怨，有時還有仇恨在裏麵。父親這樣做，也許是對黑早生好。就像一種鳥，到了一定時候，父母會督促它們從懸崖上飛下去。有些飛到了海裏，長成了大鳥，有些跌落在草地上、岩石上，成了狐狸的美餐，但無論前麵是什麼，父母都要鼓勵雛鳥飛出去。父親從小對黑早生那樣，也許是想讓黑早生早一天飛出去，長成翱翔天地的大鳥吧。
不過那時候不理解，心裏時刻想著離開父親。可上哪裏去呢？黑早生想到了上學。在學校裏，是多麼地無拘無束和自由快樂啊。可黑早生是被開除的，怎麼有臉回去呢？黑早生想到了錫蛋。錫蛋是個善良的人，對黑早生一直特別關心。不如讓他向父親提出來讓黑早生回學校？
剛一過年，黑早生就對錫蛋說：俺爹也不讓我上學，整天讓黑早生幹活。
錫蛋見了早生一直笑眯眯的，畢竟是妹夫嘛。今天聽早生這麼說，知道他心裏怎麼想的了。看了看黑早生問：你還上學？
黑早生抑鬱地說：誰不想上？你看俺爹那樣，他讓上嗎？